自己一顿后,吕知州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决定暂时搁置一下这个刺儿头。
吕知州想要一个能逗他开心、给他搞钱的弄臣。
初见时,以他多年为官的经验来看,乐无涯很有这方面的潜质。
可这半年观察下来,他发现,自己看不懂这人了。
他时而圆滑,时而愚直,时而装腔作势,时而胸有成竹,正像是那戏台上的优伶,叫人猜不透他演的到底是个什么角儿。
吕知州猜不透,索性不猜了。
况且,这场紧急集会,也不是专程为了乐无涯开的。
见人员一一到齐,吕知州清了清喉咙,准备发出一篇朗声的宏论。
但此举甚是徒劳。
他一开口,仍是软绵绵的山羊叫:“诸位,这些日子,心可都悬着呢吧?”
“也是,有杀人越货的匪徒,跑到咱们境内来搅乱,谁不害怕?”
“咱们害怕,老百姓更害怕。”
“不过,自今日起,各位就用不着再提心吊胆了。”
“文赋!”吕知州唤起兴台县县令邵鸿祯,态度甚是亲昵,“来,讲讲看。”
邵鸿祯身在首位,抬手扶一扶金丝镶制的叆叇镜框,开门见山道:“劫掠富户、杀人灭门的凶手,共计一十二人,连带同伙十四人,共有二十人伏诛,六人被缉拿到案。”
吕知州一脸满意,揭起茶杯盖碗,悠然道:“跟大家说说,这案子是怎么个情况,你又是怎么办的?”
“是。”邵鸿祯仍是往常模样,四平八稳、宠辱不惊,“卑职连夜审案,派遣县中土兵入山查探,抓住受伤落单的匪徒一名。”
“据到堂匪徒招供,他们原本盘踞在兴台东南的小嘉坨山,平日以打劫行商、杀人越货为生,将行路客的货物、衣物、身份文书一并留下待用。近来,他们山中缺粮,便起了歹念,分小股装作行旅商人,持身份文书,假称误了时辰,没能在城门落锁前进城,分两拨借住在了富户殷钧、杭宜春家中。”
“在殷钧家,他们不慎露了行藏,便动了手。”
“殷家四男三女,共计七口人遭屠,只活了一个长工,也是身受重伤,昨日已不治去了。”
“杭宜春家则被他们在饭菜里下了迷药,只是失了财物,好歹躲过一劫。”
“犯事后,他们打点好金珠宝贝,躲回了山中,打算龟缩半年,待风声过后,再将劫掠之物换成银钱。”
“卑职根据落网匪徒的指控,率土兵围了山寨,趁他们未做好准备,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事情经过,便是如此。”
他一一陈述而来,有条有理,听得吕知州连连点头,称道不已:“好,好!文赋,你破案辛苦,短短几日便能有如此建树,不容易!”
“我并没什么建树。”邵鸿祯面孔冷峻,“若有建树,百姓就不该枉死。百姓命止有一损,皆我之过也。”
吕知州宽慰他道:“县情如此,如之奈何?谁坐在兴台县令的位置上,都怕是要头疼的啊!”
官员们纷纷点头,或是真心,或是假意,不住口地称颂邵县令的为民之心,认可他的为官之难。
唯有与他相邻的三县县令,再次被他比到了泥里,表情不是很好看。
乐无涯没说话,只是含着笑意,盯住了邵鸿祯。
有意思。
如邵县令所说,兴台灭门案涉案匪徒死的死,收押的收押,已得其所,无一漏网。
那拿了赃物去天金当铺换钱、如今又在南亭县大牢里关着的,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