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冲现在却笑了。
若说皇帝一直是冰冷森然、九天至尊不触凡尘的模样,现在这一笑,笑出了几分俗样,很和气,很平凡。
平凡的像家长里短,夫妻交谈。那些微露出齿红的笑容,木剑声无比熟稔。
木剑声一下就懵了,如醍醐灌顶,如大梦初醒。
他口中语无伦次的告退,吃不下,也喝不下。临走看了皇帝一眼,那眼中有促狭,有柔情,也有期盼,却开口仍是肃然冷淡,“木剑声御前无状,罚俸三月,若有下次,仗责五十。”
他一愣,反而搞不清状况。
回去的路上,他才一拍额头,哀叫一声,咬牙,“吃一顿饭就三个月俸禄!赵元冲!你丧尽天良!”
正在气头上,突然一个声音传来,“你不要命了??!”
木剑声忙捂住嘴。
陈修从后面赶上,轻戳他脑袋,“幸亏是我,别人听到别说三个月俸禄,你脑袋都没了。”
木剑声放下手,一副苦大仇深,问,“陈大哥,陛下经常罚人薪俸么?”
陈修摇头,“不知道,也没怎么听说过,陛下往常若罚,都是重罪,罚俸什么的,太不成气候。”
木剑声低头想了想,再问,“那陛下经常赏膳赐宴么?”
陈修道,“这就更不知道了,君心难测么,随他高兴,吏部尚书倒是经常和陛下下棋喝茶来着,应该有吧…”然后他顿住,瞪大眼睛看,“陛下赐宴了?”
木剑声点头。
陈修啧啧,“那你不提调离的事?”
木剑声吸气跺脚,“我…居然忘了!”
陈修看他一眼,摇着头往前走,“乐不思蜀,什么叫乐不思蜀,这就叫乐不思蜀…”
木剑声蓦地脸红了,跳着脚辩解,“没有!我只是忘了,只是忘了!我是一定要提的!”
皇帝这些天心情出奇的好。
小宫女不小心打碎了盘盏,吓得魂不附体,抖如筛糠,皇帝摆摆手,良公公叫她赶紧收拾好,再换新的。
她捂住心口惊魂初定的退出门,想,年前小定子说他弄倒了灯台,惹恼皇帝被罚掌嘴,到柳园耕锄四个月,难道是骗她的?陛下脾气其实很好的么。
室内,赵元冲发愁,愁昨日那人又提起调职之事。
若不答应,难道再要看她失望失意赵元冲不愿。
但若是答应…边军清苦,释烽营苛刻,皇城军也好不到哪里去,何况从此山高水长,她一去定是杳无音信,叫赵元冲怎么再忍受一次得而复失…
折中的法子也不是没有,只是现下两人遮三瞒四,欲说还休,实在不是分离的好时候。
他想了又想,抬头看晚照脉脉,忽然生出心思,当下立即喊了辰良,换装出宫。
巧遇莫少秦在木剑声意料之外。
他原本今日轮休,可巧陈齐这回作死作到了魁绣街,陈烈大动肝火呼天抢地。陈修不在,木剑声履行长辈职责,把陈齐揪出了紫琉阁。
过程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木剑声认出紫琉阁的花牌,还没找到门在哪里,一群莺莺燕燕一拥而上将他推进阁楼,顺便上下其手,笑语不断,言中露骨大胆很是吓人。
原本姑娘们看一个修长身影在阁前徘徊,那身段,那背影,不管是穿了衣服还是脱光了,都是极品的悦目。
一个个看了半晌,眼泛绿光,不等他进门,闹哄哄扑上去抱腰的抱腰,摸腿的摸腿,靠肩的靠肩,占尽了便宜。
虽说凑近了一看,脸着实是有些抱歉,但青楼里的姑娘,来往阅人无数,美也不折腰,丑也不介意,遇上了这尤物似的身段,自然要占些便宜的。
木剑声手忙脚乱,浮生斋是雅地,他以前哪见过这个阵仗。纵使是姑娘,被这样摸来摸去他也委实难堪的很。
拦住了这个白骨爪,防不住那只咸猪手,对着这些花枝招展的姑娘,他又不好动粗,一边招架一边红着耳朵说,“男女授受不亲,授受不亲。”
姑娘们一齐一愣,木剑声刚喘口气,就听周围爆发出一阵“呀”的惊呼。
“害羞了”
“好可爱哇!”
“小哥哥别怕,到姐姐这儿来。”
……
木剑声连连后退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是来找姑娘的。”
立马就有小倌在身后拉他腰带掩口笑,“那小哥哥是来找我的”
他一惊跳起,捂住腰带转身,又摆手,“不是不是…”
就在这时,一个人从二楼云台呆头呆脑探出半个身子,半张着嘴,“啊…我就说声音耳熟…”
木剑声耳力极佳,一听,如蒙大赦,一个纵身飞跃而上,拎起那人的后领,再不想走虎穴狼窝一样的正门,就从一旁的回廊破窗跃下。
那人面色煞白,双手抱头,“别别别别别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