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祁逍说得真切,一字一字地落在沈稚耳朵上。
沈稚:“你知道?”
祁逍:“知道。”
沈稚回道:“你不知。”
祁逍:“我就知道。”
沈稚忍无可忍:“你是在打趣我吗,不会因为我威胁那事吧?”
祁逍:“倒也不是。”
祁逍一甩缰绳,他淡然说道,低沉的声音在风中飞扬:“追上我,我就告诉你。”
祁逍放空了自己,任凭风浪吹起自己的衣角,他望着那树影婆娑之处,忽然眼前浮现出了那布满灰尘的曾经。
这年,陆氏全族尽被屠戮,丞相主刀,位极人臣,拜官王侯。皇帝念在祁逍身份特殊,便称王妃与秦王在此之前还有一个孩儿,一直在关外历练。
那年今天,正是他入宫觐见皇帝的日子。
祁逍的手里满是茧,还有洗不掉的血海深仇。他亲眼所见血水如注,洗不清的血色绸缎,行刑之处的血流成河,还有人们无所谓的咒骂……
祁逍这样漫无目的地走,四处闲逛,完全不在乎旁人的眼神,旁人只知其尊荣华贵,不好打扰,绕道而行。
皇帝宣他觐见,却又不肯在正午时分接见他,反而晾着他。祁逍穿了一件月白的袍子,布料白如雪,一动如雪光环绕,里头穿的才是皇帝赏的红色衣裳。
披麻戴孝。
祁逍一个人坐在池塘边,凉亭下柳枝摇曳,看锦鲤惚动,荷叶起舞,亭台楼阁依旧。
祁逍恨极了。
恨所有人。
他身着一身白色,为陆氏全族人戴孝,可他并不想死,他还想报仇。
祁逍撑着手,顺手折了一只柳枝来,在水面浮动,锦鲤们都纷纷涌来,靠在湖边靠亭台侧。他是开心的,以前在陆氏府邸也有这样一块地界,他很喜欢,时常在那里练剑习武,转眸似乎还能再看到祖父祖母的身影。
他试着抬眸回看,看不见祖父祖母的身影,却瞧见一个浑身红扑扑的小女孩,挑着柳枝逗鱼呢。
小女孩一身藕荷色齐胸襦裙,两边各扎着一个啾啾,垂下来的发丝用红绳绑着,带着两朵海棠绢花。荷蕊轻放,人如其色。
祁逍笑了笑,看小女孩一脸疑惑的模样,他收回了柳枝,锦鲤们纷纷涌到那侧,祁逍听着小女孩开怀大笑,便悄无声息地走到小女孩的身侧,只弯腰那一刻,发丝轻垂下来,风光无限。
“你在做什么。”他轻声问道。
小女孩似乎被祁逍惊住,起身往后退了两步,尚不过一句话的时间,就掉水里了。小女孩扑腾着叫喊着,祁逍也惊了。
“啊……!!”
小女孩扑腾着,后脑勺撞到了湖里的暗礁,眼看着就哭声阵阵了,祁逍奋不顾身地冲了下去,狠狠地咬了咬牙,“喂!”
小女孩哭声不止,死死抓着祁逍的红色衣领,那处的一枚扣珠给抓掉了。祁逍不管什么不敬皇帝的坏名声了,硬着头皮咬着牙硬是把小女孩给提上岸边了。
祁逍瘦削的面庞滑过水珠,一颗一颗的落在小女孩的面庞上。他细细打量着这个小女孩,圆润略带苍白的面庞上大写着痛苦。
祁逍狠狠压了压小女孩的肚子,看着她吐出几口水,眉头又皱了起来的时候,小黄门就来找祁逍了:
“小王爷!你在干什么!你怎么淋湿了!马上就要觐见陛下了!!哎呀!!”小黄门嘴里喊得急,双手在腿上拍了拍,又故作镇定道:“小王爷是得密诏入宫,不得让旁人知道您入宫了,这……”
祁逍冷静道:“这我知道。你认识这是哪家的姑娘吗?”
小黄门弯腰走过来一瞧:“哟,这不是沈三姑娘么?怎么跑这里来了!哎哟,这……我去请太医,小王爷您可赶紧去偏殿换件衣裳罢。”
祁逍回望,看小女孩躺在那里,实在不放心,看小黄门走后,便从路过的宫女堆里拉出来一个小宫女:“你去找沈大人府邸里的人来,他们家的三姑娘落了水了。”
祁逍走了,跟来往的白定峤擦肩而过。
祁逍恭敬地站在殿下,一身月白袍子刺眼得紧,皇帝头皮又硬了几分,他嘹亮的嗓子直穿殿堂:“你现在是秦王府的人,不是什么陆氏的人,孤留你一条性命,便要做出些让朕满意的事来。陆氏叛国,你认不认。”
祁逍头也不抬,眼尾淡然一抹冰冷流露,“臣认。”
自那以后,祁逍成功回到了京城。他日日饮酒做乐,却再不肯踏足江南,或许为了这份荣华富贵,他真的就认了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了。
后来欣贵妃的妹妹参军,做了将军,祁逍也参了军,因缘际会之下做了楚将军手下无当飞军的将领。
一片绯红之下,是祁逍的恨。一片繁花之下,是沈稚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