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府邸。
沈稚心里总是回想起曾经。
我听他们说,天上的飞鸟失去了可以驰骋的天空,便会陷入永无止境的思念之中,这般庸碌无为含泪度日,或终其一生直至死亡,都会在内心深处渴望回归那样纯洁的安眠乡。
阿姊是否真的得偿所愿?她所追求的远方终究还是隐没了,犹如海市蜃楼般存在于最初的梦中。那般如梦似幻的美景,真的能看到么。
大雪连绵了三日,压垮了花园里的最后一枝梅花,落在地上的梅花花瓣,淹没在席卷而来的雪潮之中,奋力露出残败的一角,散发着最后一点绚丽的光芒。
沈稚病了,病得十分彻底,同病榻缠绵了许久。药雾朦胧,扑鼻而来的浓重苦药味,揉在沈稚的口鼻之中,如此反复咳嗽,心脾都伤了三分了。
她总是伸手去抓看不见的东西,渴望再握握沈卿的手,抱抱沈卿炽热温柔的躯体,再想见一见那样温柔的面庞,抚摸她那般柔顺的如瀑青丝。
她不相信沈卿是失足落入冰窟之中,不相信皇帝说的话,还有些厌恶明霞郡主。或许在他们的眼里,一个死了的对皇家没有任何影响的世家庶女,不值得所有人那样兴师动众的去为她奔波。
可是自己能怎么办呢,皇恩浩荡,这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不能,不能拿沈氏的荣耀去威压。
沈稚似乎看到了沈卿黯然失色的面庞,本就欢喜的神色在听到自己要嫁给祁逍的时候就暗淡了下去,姣姣如月的面庞,惊鸿一面的落寞和无助。
阿姊是不想嫁给祁逍的,沈稚才明白。
阿姊不想嫁给任何与她追求的理想相悖的人。
阿姊只想做只飞鸟,自由的飞鸟。
沈稚苦笑一番,漫天的白帆随风而动,如此肆意摇曳于风雪尘埃之间,譬如那年春光明媚时,沈卿在露天大庭下初显惊鸿绝艳之姿,伴着身段旋转的水袖随风摇曳,一切的一切是那样的曼妙、和谐。
沈稚每每合眼都能想到沈卿面上弥漫着的那股绝望之色,眼底的光慢慢暗沉了下去,随着那颗逐渐失去生命力的心沉默于寒冷的湖水中。
她该多绝望啊。
“萋萋,你瞧,这是我给你做的新衣裳。”沈卿将那一件新做好的藕粉芙蓉绣花比甲摊开来。光是想到那时候沈卿满面春风的面庞,沈稚就哭的一抽一抽的,不能自已。
“萋萋,是阿姊的不是,你莫要难过,你看,阿姊再给你做些糕点如何。”那些往事历历在目,迅速划过沈稚波澜不惊的心湖,勾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萋萋。”
“萋萋啊,萋萋……”
沈卿的音容笑貌似乎还停留在沈稚身边,紧紧拥抱着她。
……
“阿姊……是我不好,若是早知那些人要害你性命,说什么也不愿你嫁给小王爷。”沈稚抹去眼泪,右手垂在眸子上,透过层层帷幕流转于手指尖的一寸雪光,似乎是这个冬日里最温暖的东西了。
沈稚凝视着自己葱白的指尖,忽而向上抓了抓空气,想象着沈卿的绝望等死的情景。
沈稚落寞道:“你还告诫我不要嫁给她们……可……”
沈卿死了,死在明京城最寒冷的冬日,这天还未来得及开春,最明媚的人就已经永远留在了冬日里,在别人的回忆里永远经历着最是寒冷的苦痛的折磨,一辈子也得不到解脱,也成了浮云飞鸟,去不了远方。
祁逍眸光落在沈氏府邸牌匾之上的白帆上,思量许久,还是迈了进去。
恰如往日所思般真实,府里一切从简,没了三分荡漾的春光,仔细看来,沈卿的死带走了府里的最后一分生机。
祁逍神色如常,眉眼暗淡,本就挺拔的鼻梁上一抹后悔之色,只可惜面具遮住了他的额黯然神伤,只眼眸一处的秋波,却被沈夫人看在眼里,不由得哀叹了一声。
“……”祁逍打量四周,直直往那灵位前拜祭,接着又将那哭得令人心肝痛的戚夫人搀扶起来,安慰道:“夫人节哀。”
戚夫人一见是祁逍来扶,眼尾的泪光静默暗淡了下去。戚夫人苦笑一声,两只手握住祁逍的双臂,看着他披着一层薄薄的毛衾,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好啊,好啊,还想着成婚那日瞧瞧呢。小王爷生得这般好,又高又好……是我家阿卿没有福气,是阿卿没有福气侍奉在小王爷身侧……天这样冷,落了雪,小王爷您穿得这样单薄,这可如何是好,快快……花铃,快快带小王爷进去歇息……”
祁逍紧紧搀扶着戚夫人,她那肉眼可见的削薄的身段,仿佛穿堂风慢慢摇进来就能将戚夫人吹倒似的。还是旁的丫鬟将戚夫人扶了下去,否则再这样下去,戚夫人不仅身病治不好,心病也治不好。
“夫人节哀啊。”那远去的身影所发出的音色似乎还连绵在耳边,哭声渐渐隐没,被雪埋了个彻底。
“呜呜呜……阿卿,你看……小王爷多好,怪只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