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了。
百官退开,伍章一直没走,很明显,他留下来,也是有话要说。
不过,此刻他的心情跟此前显然是不一样的。
虽然他很老成持重,但区别还是很轻易看得出来的。
等到百官都离开了,伍章跪下道:“皇上,老臣谢谢你了……”
杨晋道:“老相国何出此言,是朕要谢谢你才对。此次惊天第一功,虽然具体是如何完成的尚不得而知,但若不是令郎绝不可能做得到,这是百年来我国对东晋国完成的第一次攻城略地,其意义非凡……老相国有此儿郎,乃是国家之福。”
伍章道:“有此儿郎,可老夫愚顽,若非皇上慧眼,此子只能被老臣所误,默默无闻于世,郁郁死于床笫之间,今能立此功,老臣可告慰伍家列祖列宗于地下,老臣这个谢字,发自肺腑。”
杨晋走下龙椅把他扶起来,却发现伍章心事如潮,心声不断。
原来伍章此言非虚,他如此致谢,是有原因的。
昨天,太上皇派人来传他到安闲宫,与他闲谈一番后,问他道:“老相国,朕听说天子派令郎孤身一人陪送东晋使臣,还打算进虎口关,此事是不是真的?”
太上皇退位之后,是初见与伍章见面,听到他还自称为朕,伍章就有点明白,太上皇并不甘心失去大位。
“是。”
太上皇叹了口气道:“看来,我们这帮老家伙有人是看不顺眼喽。虎口关跟别的城池不一样,只有东城门西城门,南北两面皆傍山,其险无比,进来容易,出来可就难了。有人是成心要给东晋人送一个祭旗之人哪。”
这一句话正说中伍章的担忧。
因为不但太上皇说过,有些百官也说过,有王爷也说过,甚至连老夫人都知道了。
可是,由太上皇嘴里说出来,却让伍章非常惶恐。
他知道,自从离开皇宫后,太上皇的身体日见好转。
到安闲宫的官员,也开始日渐增多。
有些是太上皇召见的,有些是官员自愿求见的。
这种情况非常让人不安。
作为太上皇曾经倚重过的老臣,更是有万般滋味。
伍章道:“太上皇若是说的是犬子的事,老臣以为,当今天子派他去必是因为他有可取之处。”
太上皇淡淡一笑,说道:“老相国,我们都是老人,可能人家真的不待见了。听说人家重用的人都派到外面去做实事了,来上朝的都是不待见的,因为不待见,每天三朝改成了一天一朝,就是不想看这些老人在眼前晃,不待见就不见,为什么要朝小孩下手?”
伍章道:“玉不琢不成器,或因犬子已到需要磨砺之时。”
太上皇笑笑道:“老相国既不在意,倒显得朕过于关心了,此事不提也罢,但朕有句体己话,老相国你这一年俸禄可以借给天子,尽尽为臣之道,但万两白银千两金,战后这笔账可不好算啊,老相国为官清廉,齿积不易,有些钱不好借的,三思啊。”
伍章心里明白了,这句话是在威胁。
这句话很明显,一旦隋国战败,当今天子依承诺自杀,这些钱不但还不了,而且借钱之举很可能会被秋后算账。
难怪,很多官员当场答应借钱给国家,事后却有所反悔。
竟然是太上皇在作梗。
太上皇一口一个朕,表明他身体好回来之后,还在想法复辟。
现在已经在开始拉拢人了。
伍章非常难受。
有一些门一旦打开,就很难再关上。
就比如自尊自强这种门。
因为打开了这门后,也搅动了那一潭死水,点燃了热血。
新皇的勇敢固然有一片反对之声,但终究还是让很多人感觉到了希望。
反对是因为习惯,因为害怕。
但是反对的人,并非就是天生的麻木不仁,至少有一部分人不是。
新皇打开了那扇门,在门这边的人即使害怕,也能感受到这扇吹进来的清新的风,也能看到门那边世界的宏大。
而太上皇,他不但不想跨过这一步,甚至不想往这扇门外看,还想把这扇刚打开的门封闭,把跨过这扇门的人封杀。
这是伍章不甘心的地方。
在这世上活了七十余年,在官场就厮混了将近五十年,晚年不知为何,似乎越来越有点要被新皇给带歪了,想要聊发少年狂。
但伍章此时没有什么说服力。
历代以来,跟大国冲突,最终都不会有好结果,西边的晋,东边的唐,都是这样,这是太上皇这一类人为什么有这么多的原因。
伍章不甘心再跟太上皇那条老路走,但跟新皇上走,又显得底气不足。
所以,他很难受,却不敢反驳太上皇,他不能不留条后路给家人,但心里还是希望,新皇可以给他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