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第一庄、临安首富、无双卫——都城三个最出名的世家竟一夜之间搅进了同一桩姻缘事里,沈凤鸣想了半天都没想通,这怎么能是夏铮做出来的事。即使真是无双卫暗里求援,可不是说——卫家同夏家交情没那么深?加上有了东水盟这道鸿沟亘在其中,即使卫矗真开得了口,夏家庄也理应装聋作哑才是。最费解的在于——这毕竟不是别人——是卫楹的亲姐姐。且不说沈凤鸣不信陈容容这么精明会看不出卫楹对夏琛的情意,就算是真不晓得,卫楹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之际,任谁提这种事给人创口撒盐,都只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博不了好名声,只能博得外头议论纷纷。
想想也头痛。卫楹待天亮回了城,要是得知夏家庄竟为夏琛向自己姐姐提亲,不知要何等惊讶失落。而卫栀也说过,她喜欢的人定是武功高强之辈。夏琛先不说武功修为,甚至重伤之身都没完全恢复,行走都还不能,显然不是她所属意,她醒来得知此事,不知又作何感想。幸好外头人还不晓得卫栀也一天没回来——卫楹是众目所瞩,卫栀失踪却只有自家人知道,否则,只怕就连她也要受累摊上那些胡谣乱传。这话说来也当真讽刺,一直因“德行”不够而在议亲之事上屡屡不得青眼的卫家三小姐,竟因了亲妹妹的意外突然一跃成了“抢手货”,就好比突如其来一阵大雨打落了香林洞最嫩的茶叶尖芽,剩下那部分原本少人问津的香叶就顿然价格暴涨。夏家庄是不是真想同孙家抢这最后一份美茶虽不晓得,至少坊间把这故事交口相传的人,肯定是这么认为的。
沈凤鸣转来转去,没看到无影,问了正是出去打听消息,估计进了城,今夜回不来了。热水在此时烧得差不多,他身心俱疲,还是决定泡进去舒展一下。睡觉显然是没时间睡了——他现在只想早点把真相弄个清楚。
收拾妥帖回城,天刚放亮三分,温阳初现,城门已经开了。直接去卫家或者夏家求证似乎都稍嫌太早,显得他对这等坊间私传很感兴趣似的。他料想无影应该在一醉阁——他那应该早就收满了消息——便往忠孝巷走去。
一推门,他愣了一愣。刺刺和秋葵坐在桌边说着话,无影像个鹠鸟似地蹲在一张条凳上,骨碌碌转着眼睛。
见到沈凤鸣来,他忙跳下地,刚要开口,沈凤鸣却对秋葵道:“你怎么来了?”
无影连忙闭上嘴。这哪是他该说话的时候。
“你还晓得回来。”秋葵老早瞥了他一眼,“遇上了刺刺也不一道回来,我是真不晓得,你同卫家的姑娘已经那么要好了?”
沈凤鸣十分无言以对,张了张口,还是决定不解释,只顾就去两人那坐了。刺刺已道:“沈大哥听说了么?夏家庄……和卫家定亲的事。”
“我是听说夏庄主昨天有带媒人去见过卫矗。”沈凤鸣便答,“这么说,竟真就定亲了?君超同卫栀?”
“应该……也是权宜之计。”刺刺道,“无影说孙家竟提出想要那位卫栀姑娘替被掳走的新娘子嫁过去,也还好卫栀姑娘昨天没在城里,不然可能真叫他们得逞了。夏庄主突然提亲应该是为卫家解围去的吧——这时候卫大侠若想要护着卫姑娘,当然就要先答应下来,才好去拒绝孙家。反正这些以后都还有机会退悔,可只有这孙家的,若应允了,当下就得嫁过去。”
“想必是这样。”沈凤鸣道,“……要不去找夏庄主求证下,到底怎么回事?”
“你心里,就只挂念那些?”秋葵忽冷冷道。
沈凤鸣微愠:“君超是我朋友,这么大的事,我不应关心?”
“是关心夏琛,还是关心卫栀?”
沈凤鸣实在觉出几分莫名其妙,反问:“你觉得我该关心谁?”
“现在刺刺都回来了,你不觉得——比起那些人,你更该好好关心下她同君黎?这么久了,你是不是已经把君黎的事情忘了?你可有一点上心,想想他怎么就这么杳无音讯,想想还能做些什么才能把他找出来——我实不知到底谁才是你朋友,夏琛、卫栀,个个都比君黎重要,是么?”
沈凤鸣一时沉默。他承认,自从刺刺出发去找夏琰,他心里便总期待着——她是能找见他的,并不需要他插手。也不能算是——不在乎,毕竟他一直盼着夏琰回来,那样他与秋葵之间,似乎……才有重启某种过去的可能。只是他对此有种深深的无力感,觉得——自己或许还能对这临安城里的某些人起到一点作用,唯独却在夏琰这件事上无可奈何。他只能拼命试着将这临安城里所有能做的事都继续做下去——他留下的黑竹、他留下的夏家庄、他留下的秋葵还有依依——所有这些在夏琰的心里或许还占有一席之地的人和事,他总得为他守住,唯此,有一天他回来了,才不至于因新的失望再次离去。
只是时日渐长,有时他自己都有些支持不住,觉得——会不会所做的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一个人若太在乎某些事,而那些事已经无法挽回,巨大的痛苦无法消解,唯一的出路只有逼迫自己看淡一切,忘记一切而已——如果夏琰选择的是这条路,那么他只会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