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错没有说话，脸庞在烛光中忽明忽暗，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哀伤。
那种表情是陆羡从未在赵错脸上看到过的。
过去的赵错对一切都不在乎，就算是生死也未曾放在眼里。
良久，赵错翻起眼皮，目光坚定。
“我会回去。”
“赵错，你没有听见我刚才说的话吗？
你觉得孙寻汲会不知道月姬打的算盘吗？
说不定你根本回不到南绥就会被杀掉！
就算你侥幸回去了，你觉得你一穷二白的，斗得过身边的那只老虎吗？”
陆羡越说越快，越说越急。
刚亲眼目睹了元冲的死亡，他不想再失去好兄弟。
赵错神色淡然，“我知道，我回去九死一生。
但我要回去！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陆羡的眉头拧在了一起，“在你眼里，皇位比性命还重要？”
他的语气有些刻薄。
赵错明明那么聪明，在大兴看破一切却选择当个不管闲事的局外人。
如今轻易着了权力的诱惑，竟想要去赴一场死亡。
赵错并未恼怒，“这是我回南绥的唯一机会。
至于皇位，于我个人而言那不算什么，地位再高，人最终都难逃一死。
但那是我作为南绥赵家人肩上的责任，我必须捍卫，不惜一切代价。”
他挤出一丝笑容，苦涩中带着些欣慰。
“阿羡，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担心我。
但请你相信，我对回去要面对的困难有清楚的了解。”
陆羡心中苦闷。
不，你不了解！
你根本不了解！
你连南绥都到不了就会被杀死！
死得毫无价值，死得悄无声息，最终在历史上只留下一句“草包”。
赵错负手而立，烛光将他原本矮小的身影拉得又高又长。
“还记得在醉月轩，你们问过我，我的梦想是什么。”
欧阳翊收起折扇，“我记得你当时说你希望南绥国千万别出乱子，让你有命在大兴吃好喝好玩好，清闲自在。”
赵错笑了笑，“不愧是欧阳，记性就是好。
但那是我骗你们的。
我这辈子的梦想从七岁开始就只有一个。
我希望自己能生在南绥，死在南绥，葬在南绥！”
陆羡全身一震，仿佛被一股强大的电流穿透，从头顶到脚尖，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
多么朴实无华的梦想！
多么可望而不可即的梦想！
这一刻，他理解了赵错的决定。
赵错身处大兴，灵魂却始终留在了南绥。
如今灵肉可以合一，死又算得了什么。
而且赵错就像是一只老鹰，本该展翅遨游于天地之间。
当他像鹦鹉一样被关在笼子里，这才不得不依附。
每当听到狂风骤雨便会扑腾着翅膀，有飞上云霄之志。
陆羡知道他无论说什么都不可能改变赵错的决定。
他顿了顿，“我知道我说服不了你，既然你意已决，我会支持你。
回南绥之路艰险，就让我们送你一程吧。”
欧阳翊也点头，“不错，都说南绥风光秀丽，民风开放，我也一直想去瞧瞧。”
赵错微微惊愕，“你俩认真的？”
陆羡和欧阳翊同时点头。
陆羡算了算，现在距离未来真龙天子到老家阵阳还有八个多月的时间。
时间足够他送赵错去一趟南绥。
一来一回最多耽误两个多月。
陆羡和欧阳翊离开，赵错独自叹了一口气。
他一回头，冷不丁地发现周雨薇还站在原地。
“你还杵在这干嘛？”赵错恢复了语气中惯常的不正经。
周雨薇两只手的手指互相搅动着，“我……我想和你一起去南绥。”
“中原不常说那什么……落叶归根，你的根就在这里，跟我去南绥干嘛。”
“我在这里一无所有，公子你去哪，哪里就是我的家。”
“我说你还真是个牛皮糖啊。”赵错嘴角浮出一抹挑逗坏笑，“莫不是你喜欢上我了吧？嘿嘿~”
周雨薇抿了抿粉色小嘴，“对。”
“既然你不喜欢……”赵错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什么？你……你刚说对？！”
周雨薇点头，“对，我喜欢公子。”
赵错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没想到这小丫头片子真够直接的。
他瞧了几眼周雨薇，对方明显很认真。
也对，那小丫头哪有不认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