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是一片连接天地的沉沉血色,腥味浓重。
公输和眼睫微颤,一声惊呼从唇边溢出:“我怎么能看见了?”
身上的剧烈痛感消失不见,眼前蒙了十几年的黑暗被一扫而除。
有生以来,公输和第一次看见了光。
她看见自己,看见爹爹。
忽而明白,自己正立于遥遥虚空。
大楚皇陵,地下三十七米深。
地宫密室中,人人敬畏的国师公输厘,正一身是血,抱着女儿公输和失去温度的身体。
即使是此情此景,他仍是面色一派沉静,如往常般从容,端坐于血泊之中。
仿佛,已经死去的不是他的宝贝女儿。
正在死去的,也不是他本人。
“爹爹!”
公输和张嘴大喊,却发不出声音,无法撼动眼前那人分毫。
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刹那间,公输厘正在消散的瞳孔却准确找到她的方向。
锁定。
公输和感叹道,世人皆谓国师强大,能见鬼神。
果真如此,爹爹此举分明是感知到了她的魂魄。
“爹爹,爹爹!你能看得见我对吗?”
公输和用力想向前飞去,却挪动不得分毫。
万分焦急之际,却见公输厘忽地笑了。
他七窍正汩汩流出鲜血,笑容在他脸上莫名诡异。
他正对着公输和,仿佛直视进她的双眼。声音一如以往般温暖让人安心。
“阿宽,好好活。”
未待公输和回答,他就蓦然合上双眼。
最后一抹微笑停在嘴边。一代半神魂归西处。
公输和心头剧恸。
她不信强大如爹爹会被人暗算,想靠近他探个究竟,灵魂却被拘在空中动弹不得。
霎那间,一道猛烈的吸力抓来,仿佛是爹爹的血和自己的血交织成一张大网朝她盖下。
人生中第一次,公输和认识到了红色是什么。
那是血的颜色。
公输和重新阖上才刚刚看见三千世界的一双眼,陷入虚无。
* * *
“小姐,你可算醒了,快吓死奴婢了。”
公输和神智归位,头顶如有千百根针狠狠扎下。剧痛不已。
小姐?谁?
家里一向只有爹爹和师兄,哪来的什么小姐。
她习惯性闭着眼睛坐起身,却被眼帘外透进来的光晃了神。
那是……光?
十几年的黑暗世界,她只听过,从未见过。
直到眼角被刺得流下泪来,也不肯睁开。
怕一切是幻。
是骤然醒来的一场梦,稍纵即逝。
小丫鬟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坏了,嗷嗷喊个不停,跑了出去。
“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眼睛受伤了?来人啊来人啊,快请邵太医。”
屋内归于平静。
公输和阖着眼,感知着眼睛外从未有过的白炽。
暖洋洋,如草尖般微微刺痛着心脏。
她不敢期待,却忍不住去期待。
万一是真的呢,哪怕只是梦境,哪怕只有一瞬。
小心再小心地睁开了眼。
无法言喻,无法思考。
原来,这就是三千世界,姹紫嫣红。
眼前的香案小几上,一捧鲜花绽放于琉璃瓶中,美得扎眼。
那是血色,是红色。
她唯一识得的色彩。
阳光从镂空窗棂中斑斑点点洒下,微风仿佛也有形状。
公输和痴痴看着,表面平静无波,一点一滴消化着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
这是梦吧,为何如此清晰?
她明明死了,却又活了过来。
盲了十四年的眼睛,竟然完好无损。
可是,脑子里没有一丁点关于此地的记忆,只有爹爹和自己临死前的一片猩红。
难道说,这一切是爹爹安排好的?
所以他才对自己说要好好活?
她是借了别人的身体,还是转世重活?
爹爹呢,爹爹在哪,他和她一起回来了吗?
想到此处,公输和急急翻身就要下地,却因周身无力颓然倒在刚进门的小丫鬟身上。
小丫鬟紧张得快要哭出来:“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急着下地做什么。老爷马上就到,您可千万先别动。”
老爷?
公输和坐回床榻,听见屋外远突然传来一连串脚步声。
推开门,打头的是一位衣着相似的小丫鬟,面色透着担忧。
她身后跟着一位须发皆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