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眼前逐渐变得模糊,闻唳才意识,他居然哭了。
被黑帮虐待,被基地当作实验道具,被丧尸一次次重伤,无论多难忍受的痛苦,闻唳都不曾流泪。
可现在,眼泪正在肆意而沉默地庆贺着。
庆贺闻唳终于被月予忆教会了什么是爱。
说到底,这一段“情侣”关系从一开始就扭曲且荒谬。比起一场相爱,更不如说是一次疯子之间的交易。
两个疯子交换着彼此仅剩的爱,把为数不多的病态情感倾注给彼此,用对方的存在确认自已还活着。
从一开始,更依靠这段关系的就是月予忆。
因此,月予忆才是最有资格说爱的那个人。
所以才会用那样的语气问闻唳,为什么不信她。
闻唳突然觉得自已傻得可笑。
可是太晚了。
月予忆掌心的异能陡然间疯涨,如同失控的前兆。
闻唳在颤抖着。
他原本以为,此刻抑制不住的颤抖来自异能之间的共鸣,或者因为伤口的刺痛。
不,都不是。
他是在害怕。
月予忆转身,再次投身于战场。
一个接一个的丧尸绝望嘶吼着倒下,墨绿色脓液在影系异能的疾速劈砍中绽放如同烟幕,笼罩成一片不祥的雾霭。
异能所至之处,墨绿色雾霭蔓延成片,将月予忆的身影笼罩其中。
没有人看得清发生了什么,转瞬间,残余在四处的丧尸接连被劈砍成了飞溅的碎块。
战场上,进行着最后收尾的作战成员全都神色惊骇,下意识给月予忆让出了地方。
她是在虐杀吗?
在其他作战队员惊疑的眼神中,只有夜视能力强于众人的闻唳看得到——
月予忆不是在虐杀。
她是失望到了绝望。
仅剩的级丧尸咆哮着撕咬月予忆的肩膀,月予忆全然不顾,手中长刀在丧尸身上癫狂地切割劈砍着。
鲜血四溅。
月予忆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手上的动作甚至变得更加迅疾。
最后一个级丧尸被月予忆轻而易举地劈成了碎块,接下来,月予忆平静到漠然的视线落在了其余丧尸身上。
不分等级、不分危险程度,月予忆用刚才对付级丧尸的劲头对付着那些低等级丧尸,任由自已身上的鲜血汩汩涌出,没入尸山血海。
这夜的乌云笼罩了月色与繁星,影系异能凝成的双刃上,此刻多了更炽烈的鲜红色。
那是月予忆的血。
只有闻唳看得到。
闻唳踉跄着站了起来,用最后的力气甩开了搀扶着他的作战成员。
“闻唳,你干什么去?”
“放开我……”
“别乱动,我们带你回基地治疗!”
“放开我……”
“小闻,别过去,小忆还撑得住,你过去帮不上忙只能添乱,和我们回去吧!”
“放开我!”
浓稠的夜色中,月予忆迅捷的动作蒙骗过了在场所有人。
所有人都看不清她身上的伤口,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在泄愤。
只有闻唳看得到。
“她快死了!!!”
闻唳用嘶哑到破碎的声音吼出了这句话。
他踉跄着,不顾一切地奔向了月予忆的方向。
只有闻唳看得到。
月予忆不想要命了。
这不是一句夸大其词的形容词,这是对事实的陈述。
人在最危急的状态下能爆发出体能的极限。这种感受,闻唳其实只体会过一次,那是他被第二个基地的老大扔进丧尸堆后,濒死状态下异能被迫爆发的时候。
之后再也没有过。
曾经的那些基地为了把闻唳逼到极限,总是会用“不做什么事就会受伤”之类的方式折磨闻唳。
可是闻唳从来无所谓自已会不会受伤,会不会疼。
闻唳的极限在哪里,曾经连他自已都不知道。
直到此刻。
左臂骨折,双腿严重挫伤,右脚的脚踝因关节错位而肿得吓人,胸腔被淤血堵塞,眼前不止蒙着淡红色的雾气,还有挥不散的眩光。
可是闻唳在拖着这样一具身体狂奔,多少次差点被脚下的丧尸残骸绊倒,却能用常理无法解释的毅力撑着身体继续奔跑。
最大的阻碍不是这副身体,是越发朦胧的视线。
别哭了,不许哭了,你这个混蛋有什么哭的资格。
你凭什么哭,你有资格哭吗?
闻唳在心中一遍遍诘问着自已,拖着满身伤痕与血污踉跄着奔向视线所及之处唯一的人。
失血过多会怎样?被级丧尸咬伤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