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下,两人相对而坐。
月予忆帮方寻归洗净手上的血污,给他敷上了药粉,又仔细地裹上了纱布。
方寻归的眼底依旧是一片血色,出神地凝视着虚空,一言不发。
等方寻归再次回神的时候,月予忆已经泡好了一壶茶。
“莲子心茶,安神的。”
月予忆将白瓷茶盏推到了方寻归面前:“受伤不宜饮酒,不然应该陪你喝一壶的。”
方寻归沉默地握住了茶盏,指节泛白。
月予忆只是品着茶,等待着方寻归调整好自已的情绪。
良久,久到杯中茶水渐凉,方寻归终于哑声开口了:
“你不问我吗?”
月予忆清浅一笑:
“你想让我知道吗?”
方寻归低声说:
“九年前皇城政变,新皇继位。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
月予忆只是静静地听着。
方寻归深吸了一口气:
“你被我拖累得够多了,先是幽火,接下来还不知道会是谁、会是什么势力。我真的不想让你牵扯得更深了。”
说完这些后,方寻归下意识地想象月予忆的下一句话会说什么。
相信自已会保护好她?
不对,她会觉得自已足以自保——她也确实做得到。
或者,她会好奇地追问自已九年前的事,不弄个明白就不罢休?
不,那也不是她……
说到底,自已根本无法揣测月予忆的内心。
她澄澈而纯粹,却偏偏深邃无比。
方寻归注视着月予忆,眼神带着忐忑。
而月予忆凝视着方寻归的双眼,却给出了一个方寻归始料未及的答复:
“现在我已经被牵扯进来了,而且看你的反应,我暂时没办法从中脱离。既然如此,不如让我知道一切,让我不至于太被动。说不定,我能成为你的帮手?”
她的双眸如同夜空中的繁星:
“如果你愿意,就把你的故事讲给我听吧。与其让我一直猜测、一直忧心,不如让你的故事多一个听众。
“你不喜欢自已的故事,我没有自已的故事。那就把你的故事讲给我听,然后,和我一起写新的故事。
“我听人说过,和喜欢的人一起拥有一段故事是很幸福的事情。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就在这儿。”
方寻归的呼吸声颤抖着,仿佛快要融进无边夜色。
他怔怔地注视着月予忆,久到眼眶都发酸,却不舍得移开目光。
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怎么配?
他怎么配得上月予忆的这番话?
他算个什么东西……
月予忆却一眼看破他的所有想法:
“不许推开我。你是我离开缥缈川之后喜欢的第一个人,这件事你确实需要负责。”
她眼中噙着淡淡的笑,让人分不清这句话究竟是真心实意,亦或只是为了安慰方寻归。
或者二者都有。
见方寻归依旧沉默,月予忆直接下了最后的结论:
“你就是担心自已会害死我。但就算我最后真的死了,我也想死得明白一点……”
“别说这种话!”
方寻归突然厉声打断月予忆的声音,看向她的眼神却近乎哀求:
“你不会死的。”
月予忆被方寻归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却只是摇头笑了笑:
“人都会死。身为医者或者蛊师,我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件事。我不想死,但是我不畏惧死亡、也不赞美或者追寻死亡。我只想活好每一天,顺便,多认识你一些。”
月予忆向前探身,伸出手捧着方寻归的脸,蓦然一笑:
“我想知道你的故事,我喜欢你,这两句话都是认真的。”
……
月予忆终于从方寻归的口中听到了他的故事。
方寻归是孤儿,从小被父母遗弃。
七岁那年,他在街上乞讨,即将饿死的时候,被斩血阁的杀手捡到了。
杀手代号“斩云”,本名方云漠。
那年,方云漠十七岁。
“我当年也是这么被阁主捡回去的。你小子和我当年有点像,算你运气好,跟我走吧。”
方云漠故作老成地这样说着,领着小乞丐回了斩月山。
他想用自已的姓给小乞丐起个名字,无奈自已不认识多少字。
是方云漠的一个杀手朋友给小乞丐起了名字。
杀手朋友说:
“叫他寻归,怎么样?”
“好听!……这两个字什么意思?”
“啧,叫你平时多读书。寻归,寻找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