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昂又在笃马水畔待了三日,眼看公孙瓒彻底离开,无复再来,这才准备返回临菑。
可这人越是怕麻烦,越会有麻烦找上门。曹昂又一次没来得及动身,便收到从临菑转来的急报,曹昂的老师卢植病重,恐将不久于人世。
曹昂得知这个消息,立时便惊住了。
自己的老师今年才五十三岁,虽不说年富力强,但也不至于刚过半百,便要离世。
曹昂一时有些慌神,沉默许久,他决定要去见老师最后一面。
对于曹昂来说,虽然曹操是他生物学上的父亲,但父子二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在曹昂青少年时期,扮演父亲这个角色的,乃是卢植。
是卢植重塑了曹昂的精神世界,锻造了曹昂的品德性格,给了曹昂最直观而又深远的影响。
若无卢植,曹昂或许仍是曹昂,也或许能有今天的成就,但一定不是那个对国家、对社稷、对天下含仁怀义、恢廓大度的曹昂。
或许曹昂会在黑暗的历史长河中越走越远,哪怕智计百出,终脱不得一小人也。
所以在曹昂的心中,卢植的分量之重,甚至超过了曹操。
师徒二人,自中平五年,曹昂奉命征讨南匈奴,已经三年多不见。这三年多来,曹昂的野心全面迸发,做了很多该做或者不该做的,而这些都是卢植不能接受的。
所以曹昂有些刻意地减少与卢植的联系,躲避老师。
今卢植病重,或许是最后一面,曹昂无论如何,都要赶到卢植的身边,送老师最后一程。
曹昂下定决心,便召集众人,宣布这个决定。
众人听了,俱是一惊,但很快便反应过来此事的风险。
此时卢植身在冀州,曹昂要去拜见卢植,须得横穿冀州,驰骋数百里至邺城,个人安全着实难以保证。
曹昂乃是青、徐二州之主,身后担着无数人的安危,孤身犯险,白龙鱼服,乃是置青、徐二州安危于不顾的错误行为。
众人立刻出言劝止,毕竟若是曹昂出了问题,他们这些人着实担不起这个责任。
于是众人七嘴八舌,纷纷表达反对意见。
曹昂早就料到这个结果,曹昂是曹昂,又不仅仅是曹昂,任何有碍其安危的行为,他自己甚至都没法做主。
不过这一次曹昂的决心很坚定。
于是曹昂止住反对的众人说道:“诸位的担心,我都明白,若是可以,我也不会去冒这个险。可是诸位亦要明白我的难处,卢师于我,着实太重,我或许有一千一万个理由不去,可我若不去见卢师最后一面,此生都不会安心。”
曹昂说完,对着众人重重一拜。
曹昂这么说,众人一时倒不好言语了,这时羊毅上前,请求摒退众人,只留他一人面见。
众人离开后,羊毅刚要开口,曹昂便说道:“子材要说的,我都清楚,我向子材保证,必会顾忌自身安危,绝不会轻易冒险。”
曹昂这话,也就是自说自话,这保证根本没什么意义。毕竟到了冀州,别人的地盘上,很多事曹昂也是身不由己。
羊毅听了,沉默一番才言道:“我其实并不是太担心主公去冀州,毕竟袁本初并无对主公动手的动机,反而需要主公的帮助来抵御公孙瓒。可是主公去见卢公,我怕主公为难。”
“有何为难?”
“卢公是忠臣。”
“忠臣怎么了?”
曹昂让羊毅的话弄得一头雾水。
羊毅眼看此时的曹昂,实际上已经是有些乱了方寸了,于是便说道:“自董卓入京,京师震荡,诸侯讨董,天下混乱,已经呈现出一个群雄逐鹿的迹象,甚至是不可逆的大势。
卢公这个人,忠于国家,忠于天子,他此时病重,临终之际,怕是不会在意自己的身后事,也不会在意儿女情长事,所能让他放不下心的,就是这天下社稷。
若是卢公临终前逼着主公,要做周公、召公,主公又当如何?”
“做周公不好吗?”
“只怕主公做不了周公,却成了赵盾、霍光,家族也如当年的赵氏,霍氏。”
曹昂沉默了。
卢师会逼自己吗?曹昂默默地想着,会,肯定会,甚至一定会。卢师最害怕的,不就是怕自己做个乱臣贼子吗?
自己若是不去见卢师,或许便能摆脱这份尴尬,可是真的要不去吗?
曹昂犹豫了。
过了良久,曹昂方叹道:“子材,其实我去与不去,并不影响大局。卢师会逼我,哪怕我不去,他亦会逼我。
我去了,还能让卢师走的安心;我若不去,难道心中便不会有一道伤疤吗?
与其让我与卢师俱不安心,不如还是让我自己一人不痛快吧!”
羊毅听了,有些沉默。
“那明公会听卢公的劝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