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瞬间解冻,他的眼睛亮了亮,注视着眼前这个女子。
他在她身边十余年,唤她“夏小姐”,唤她“夏夫人”,看着她嫁入巫府,看着她从一个少女变成母亲,如今,他终于自由了。
“黛予,”钱泓一动了动嘴唇,只有自己能听见,随即立刻跪在地上行了大礼,抬高声音道,“夏夫人大恩大德,钱某永生难忘。”
之后他仰起头,想得到一个眼神的垂怜。
可是这个女人,自始至终都没有认真看过他一眼,她的眼睛里,只有那个男人。
一直如此。
*
终于到了年关。
过年的时候,圣上会派来大漠的舞姬和朝廷的伶人来各地演出游街,称为佳节祈福,届时热闹非凡。
每年游街队伍里都会有神子拿着花篮朝街边围观的百姓挥洒,谁抢到了花,就预示着来年一切顺利。
花篮里装的便是谍岚花。
这天夜里,凛州又下了一场大雪,寻桉醒得比打鸣的大公鸡还早,她推开窗子,看到外面白茫茫的一片,便兴奋地套上大袄,趴在窗户上看雪。
“小桉,小桉,来这里。”
忽然,她听到身后的窗户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这扇窗面向巫府的小竹林,平日里很少打开,寻桉有些疑惑,悄声问:“谁?”
“是我。”再听,是熟悉的声音。
寻桉开心极了,连忙推开窗子:“钱叔?”
前些日子,钱泓一仿佛从巫府蒸发一般,寻桉一直生气他的不辞而别。
而此时此刻,他就站在晨光熹微中,一如既往地捧着温暖的手炉,朝她微笑,他的身后,是被白雪覆盖的静谧竹林。
“我忘了将此物给你,”钱泓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巧的盒子,递给寻桉,“日后或许有用,务必保管好。”
寻桉连忙双手接过,道:“钱叔,你为何非走不可?”
从她出生起,钱泓一就在他们家做事,他为人细致入微,温柔体贴,不仅把巫家的烧艺坊打理得井井有条,闲暇之余还会陪寻桉玩耍。
商户一到年关都很忙碌,即便如此,每年的佳节祈福,钱泓一都会陪着她一起去,他怕冷,总是揣着手炉笑眯眯地跟着。
钱泓一伸着手揉了揉寻桉的头发,轻声道:“小桉已经是大姑娘了,要照顾好自己。”
听了这话,寻桉知道他不想多言,便不再多问,只是红了眼眶,认真道:“钱叔,多保重。”
钱泓一没有停留太长时间,他走时,太阳已经升起。
寻桉打开盒子,看到里面躺着一只紫檀木钗,竟然是前不久她撒娇朝钱泓一要的那支,只是一句戏言而已,他竟然为此专门回来一趟。
“你说钱泓一来过?”
午后堆雪人时,寻桉偷偷把此事告诉哥哥,寻桐收敛了笑容,表情越来越阴沉,“他现在竟然能毫发无损地潜入巫家……”
“寻桐,此言何意?”
“小桉,我知你自小亲近钱叔,但是,钱泓一是邪修,他绝非善类,现在又离开了咱家,以后再见面没准是敌人,你须得提防着些。”
两人一面聊天,一面堆着雪人,寻桉给雪人插上胡萝卜鼻子时,贺知槿刚好推开屋门,她连忙招呼道:“知槿,来看雪娃娃!”
贺知槿走上前,注视着这个眼歪鼻子歪的雪人,见寻桉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便言不由衷地夸赞了几句。
“今日和我们去街上看游街祈福罢,”寻桉邀请道,“烧艺坊早早打了烊,你也别一整日都闷在房间里啦。”
贺知槿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门外一阵爽朗的笑,接着便听到巫韧的声音:
“这是哪阵风,竟然把侯爷吹来了?”
远远看见巫韧领着一位身形魁梧的男子进了大门,身后跟着笑嘻嘻的韩树,朝着庭院走来。
“见过韩伯父!”寻桉甜甜打了招呼,紧接着两个少年也先后行了礼。
“好好好,一个月不见,寻桐寻桉又长高了。”
韩文晔身穿一袭靛青色长袍,腰系黑色绣金带,头发斑白,虎目圆睁,看相貌似乎并不像礼贤下士之人,倒像是有勇无谋的武夫。
然而这位侯爷实则是文武双全,不仅是叱咤战场的英勇将军,还是满腹经纶的读书之人。两种几乎矛盾的特征在一人身上完美呈现,实乃一奇人。
“侯爷怎的亲自来巫府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巫韧欠身问。
“长松,这话说得见外,到年关了,我就不能带着犬子来做做客嘛。”韩文晔拍了拍身边的韩树,笑道,“韩树,你不是吵着要找寻桐寻桉玩嘛,去玩罢。”
韩树看着寻桉,邀请道:“我们出门逛逛如何?来的时候看见舞姬的祈福队,正巧走到这附近了。”
贺知槿见韩树来,本不打算一起去,但寻桉坚持拉上他,便只好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