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新妇拜见长辈。
不管新婚之夜,新郎不同床,是多么荒谬之事。宝钗在早晨却是按时起身,梳洗完毕,出来叫宝玉起床时,脸上却是带着浅笑的。
宝玉其实早就醒了,他昨晚看似不近人情,早早在外间歇下,其实,他同样没能睡着,辗转反侧,熬油似的,到了后半夜快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宝钗来叫醒他的时候,他正在做梦,梦里是那年大雪赏梅,他被罚去摘梅花的旧事。
醒来,看见宝钗,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宝钗看见宝玉的神情,以及眼底的乌青,便知道,其实宝玉和她一样,没有睡好。心里的这块石头终于落地,松了一口气。
若是宝玉昨晚一觉到天明,她才要担心。如今,明白宝玉心里其实也不好受,昨晚那样做,宝玉能坚持一时,只要她也能坚持,宝玉终归会放下心结。
宝玉张口,本要喊“宝姐姐”,话到嘴边,回过神来,想到昨日之事,如今,宝钗之于他,已经不再单纯是宝姐姐了,心里一沉,瞬间拉下脸来,拂开宝钗,叫了麝月的名儿,麝月看了一眼宝钗,才上前服侍。
袭人本要上前来服侍宝玉穿衣,却被宝玉从她手中拽过衣裳,十分难堪,当场呆住。
宝钗看着不像,开口道:“袭人姐姐,叫人送热水进来吧。”
袭人脸火辣辣地烧着,忙借此出去传水。
待宝玉收拾完,二人带了莺儿与麝月,袭人本要跟着,宝玉却点了麝月的名,宝钗怕闹得更僵,忙找了个借口,让袭人帮忙安排屋里的事,这才掩下宝玉闹情绪之事,一起往荣禧堂来,拜见贾政与王夫人。
宝玉到底忍住了,没有在父母面前落宝钗的面子,虽然没有笑脸,可也没有发脾气使性子,贾政却以为宝玉这是成了家稳重起来,贾政虽心中原本和贾母一样属意的是黛玉,可他体谅元春在宫中不易,既指了这门亲事,又合了王夫人的意思,说到底,家里送元春进宫,王夫人这些年也不好过,给宝钗的礼,也是郑重其事挑选的。
夫妇二人喝了新媳妇敬的茶,收了新媳妇孝敬的礼,也各自回了礼,由王夫人带着宝玉夫妇,前往荣庆堂来,拜见贾母。
荣庆堂的正房厅堂上,贾母早已坐在上位,面带笑容,旁边的高几上,搁着一个紫檀木的雕花匣子。鸳鸯立在一旁。
探惜二春与黛玉在下手东面坐着,李纨与王熙凤在对面坐着。
王夫人领着新婚夫妇进门,王熙凤便笑着打趣:“婶子今儿喝了新媳妇敬的茶,是不是特别香!”
一句话就逗得大家笑起来。
她又说:“方才我问鸳鸯,今儿老太太一早便起来了,想来也是着急喝孙媳妇茶。”又问鸳鸯:“水可烧好了没?”
鸳鸯笑道:“早烧好了,两只铜壶,都搁炉子上,看火的嬷嬷也着急,生怕水不够,一气就烧了两铜壶。”
王熙凤:“是该多多地烧着,除了老太太,还有这么些小姑子,大嫂子,都等着呢。”
贾母笑得满脸折子:“你快停嘴吧,再说,耽误我喝孙媳妇茶,看我怎么治你。”
话虽这样说,王熙凤一早来,可不就是猜准了贾母的心思,怕万一宝玉这个痴的,今儿要是闹出点什么来,可就不好看,才早早来,活跃气氛。若有个什么,也好描补。
不过宝玉并没有使性子。夫妇二人跪下给贾母磕头敬茶后,宝钗才呈上孝敬贾母的东西。
送给贾母的是一件衣裳并一条抹额,是宝钗亲手做的,一针一线,从缝制到绣花,费了不少功夫。
贾母虽从头至尾没有取中宝钗,但如今木已成舟,她看了衣裳上绣的长寿花,手中拿着长寿花的抹额,笑容满面:“好,好。宝丫头有心了。”
鸳鸯在贾母身边服侍多年,这时从旁边高几上取了紫檀木的雕花匣子,打开,捧给贾母。
贾母点了点头,她才捧上前给宝钗:“这是我从出嫁的时候,父亲给我的东西,老大老二成婚的时候,两个儿媳妇,我分别给了玉琮玉璧。珠儿成亲的时候,我给了一对玉圭,琏儿成亲的时候,我给了一对玉璋。如今宝玉成亲,这对玉璜,便交给你了。”
宝钗在极为富贵的家里长大,各种玉器不知见过多少,可眼前盒中的二只玉璜,着实不凡,胜过她以往见过的所有玉器。汉白玉镂雕双凤式璜,无论成色、雕工、图案都独一无二。她本就读书多,玉璜与玉琮、玉璧、玉圭、玉璋、玉琥,六玉合一,代表“礼天地四方”。又听贾母方才所言,便知这是贾母从她的丰厚嫁妆中选出来的传家之宝。当即便说:“老太太放心,孙媳必定好生收着,当以传家。”
王夫人悬了一早晨的心,终于可以放回肚子里了。她如今在府里说话虽越发顶用,可到底心知肚明,宝钗不得贾母的意,她很怕贾母在新妇拜见的时候,给宝钗难堪,到时面上无光的,何止是宝钗,还有她的脸面和宝玉的面子。
拜过贾母之后,就是给同辈与晚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