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那日,黛玉与郑家夫人用了早饭,才一起进宫的。时间上非常充裕,并不像以往王夫人每月进宫探望贤德妃那样,天未亮就要出门,赶着时间在宫门口候着。
黛玉心里要说完全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是,她很相信郑夫人,虽然她和郑夫人生活的时间不长,可是郑夫人却让她觉得可以依靠,十分安心的那种。她在荣国府生活了几年,只有贾母才让她有这种感觉。不过较之当年她初进荣国府,如今的贾母年纪大了,太多事情都做不了主了,虽然可亲,却不见得有能力护得住她了。
郑夫人虽然也不常进宫,但到底是进宫参加过几次宫宴的人,瞧着今日阵仗与平日里不同,早早有肩舆等在宫门处,心中有些想法,却并不说,免得让玉儿跟着担心。
却有宸妃宫中掌事嬷嬷早陪笑上前:“可算把夫人与姑娘盼来了,娘娘早等着呢。”说完又向郑夫人行礼。
这话就有些意思了,表明宸妃是很想要见到她们的。
郑夫人心里就有底了。宸妃和娘家不亲,她夫家可是远房,往年都不曾亲近过,如今这么急切,显然不是宸妃真的着急,宸妃让人来递这话,其实是明明白白跟她说:自己也受命于人,才宣她们进宫的。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宸妃的手段,这才叫高明。
一路自是无话,等到了宸妃住的清源宫,才发现竟有皇后带着好些嫔妃在宸妃这里,郑夫人便知道,夫君之前的猜测是不错的:接林家姑娘进宫,果然是天子的意思。
十分微妙的是,天子有意加恩,却并不通过皇后。
郑夫人领着黛玉上前去行大礼,皇后笑得格外亲切:“快快请起,原是我爱凑热闹,听宸妃说夫人认了个干女儿,便要来瞧瞧。”
皇后一面说,一面打量着黛玉:那一日天子忽然提起林如海,皇后便想起一些当年的往事来。当初天子继位,有心整顿官场,但碍于太上皇还在,处处受到掣肘,于是派了林如海去扬州,打算从江南入手。
可不曾想,江南的事情比天子想的复杂多了,到头来还让林如海夫妻白白丧命。如今太上皇不在了,官场上敢明着为难制肘天子的人也没有,天子做起事情来雷厉风行,偶然想到当初的臣子,不免有几分愧疚。
于是想照拂一下林如海的孤女。
皇后与郑家丝毫没有瓜葛,便想起宸妃来。宸妃虽然与郑家是远些,到到底是同宗。
天子有意加恩,却并不想隆恩,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动荡。
话是这样说,皇后心里是不是这样想,就无人所知了。
“真真是个出类拔萃的,这模样这气度,让人看了就喜欢。”皇后笑着夸了几句,今日随着皇后来的这些个嫔妃们自然也在黛玉进来后就开始打量起来。
嫔妃中有一个周贵人,素来喜欢卖弄诗文,这会儿便也跟着夸了起来:“洛神赋里头有一句,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臣妾那时候读,不禁想天底下难道真的有那样的美人吗?今儿才知道,原来是臣妾孤陋寡闻了。”
皇后听了也只是笑笑,反而转头看着贤德妃:“说起来,林家姑娘同贤德妃,还是表姐妹呢。”
元春这会儿心底真真是五味杂陈的:昔日家中祖母的意思是想让宝玉娶林家表妹,偏偏母亲取中了薛家表妹,本想着如今林家姑父不在了,于自己无多少好处不说,于家里也着实没什么助力。而薛家,按照母亲的说法,到底颇有家资,且舅舅王子腾又在朝很有些影响力,虽说王子腾也是自己的舅舅,可薛家也是自己的亲姨妈家,既然薛家有意嫁女进来,官场上虽也帮衬不了,可至少还有丰厚的嫁妆。再一个,宝钗她也是见过的,确实是端庄大方,单说当年省亲的时候,就做诗而言,黛玉帮宝玉做诗的举动,就让她颇为不喜,还是宝钗稳重些。虽说后来知道那首得了天子夸赞的《杏帘在望》是黛玉所作,元春却越发觉得像一根刺。
思虑了许久,又观望了几年,林家着实随着林如海之逝,无势可借,元春这才终于下了决心,让人带话出去。
不想,事情自打太上皇去世开始,这才几个月的功夫,就急转直下。
元春心里本就有所顾虑,因此这会儿听见皇后这么问,总觉得皇后似乎话里有话,她不免多看了一眼黛玉,却见黛玉如同一株嫩柳般站得婀娜,这会儿略微低着头,似乎什么话都不曾听见,沉稳极了。
“是,林姑娘是臣妾姑姑的女儿。”元春赶紧回话,再忆起旧年回家省亲,当时她与黛玉和宝钗都分别说了几句话,宝钗虽尽量端庄,却也有几分兴奋,或许,是与有荣焉。可黛玉脸上虽带着浅笑,言语也恭敬,却不卑不亢,十分淡然。
吴贵妃素来与元春不和,所以她方才仔细观察了元春的脸色,且贾府那个衔玉而生的公子订亲的事情,之前吴贵妃的家人进宫请安,详细是怎么回事,曾拿来当笑话说给她听过的。于是趁着皇后没有开口的时候,就笑道:“虽然是表姐妹,只是单单看样貌,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