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龄韵浑身发颤,大脑昏胀,这一切对她来说冲击太大,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这辈子都不会相信颜令昀变成这副模样。
她泪眼朦胧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眼前的人如同一道虚影,她多希望这仅仅只是一场梦,然而心脏骤然紧缩,疼痛真实地一阵一阵地从胸腔涌出来。
那是一种深陷泥潭沼泽求救无门的绝望,清醒地看着身体慢慢被挤压,渐渐濒临窒息,一种束手无策等待死亡来临的感觉。
滚烫的眼泪落在颜令昀干瘦的手背上,他似乎没有任何触动,眼底毫无波澜,只是伸手抚了抚她脸颊上的泪花。
粗糙的指腹从脸上抚过,她湿漉漉的眼睫颤了颤。
“小韵,不要哭。”
颜龄韵双手捧起他的脸,粗糙又干瘪的皮肤,连眼皮也皱褶深深,看上去已经老了十岁。
可他眼底却无波无澜,冷静得像块坚硬的石头,不为任何情绪牵动。
“哥哥,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颜龄韵抽抽噎噎,心疼无助,惶恐不安,难受痛苦,所有情绪都聚集在一起,最后成了酸涩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颜令昀平静地移开贴在脸上的双手,无动于衷地摇头。
他身上,似乎有一种坠入冰窖的麻木,有种好像已经预知自己活不过三秋,于是提前计划好在盛夏结束生命,冷漠决绝而坦然的感觉。
颜龄韵心底忽生更深的恐惧,揪着他的衣服恳求:“哥哥,你不愿意说我不强迫你,以后再也不要离开我和妈妈,不要想不开,好不好。”
颜令昀未置可否,抬手仔细地捋着她有些凌乱的长发,而后手没有移开,停了两秒,他只是淡淡地说:“你先冷静一下。”
他的神色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平静得吓人。
颜令昀起身,给她倒了杯水,连同纸巾一起搁在她身旁的小方桌上。他自己坐在床边,弓着背,两腿支着臂肘,目光落在地上,沉默不语。
头顶灯泡的亮度有限,淡黄的亮光落在他枯瘦的背上,脊骨透过衬衫,形状可辨。
颜令昀僵坐在那里,枯寂无声,像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的每个神态举动,都令颜龄韵难以承受。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怎么会变成这样?
颜龄韵头痛欲裂,眼睛也哭得红肿,捂着双眼一直止不住地抽泣。
她还是无法接受,这一定是一场漫长的噩梦,她想尽快醒来。
颜高离世那天,已是她生命里最灰暗的日子。
这些年,她承受一个又一个的打击,以为自己可以足够冷静面对往后的生活。
可是此时此刻她才发现,残酷的现实永远在不断地挑战人的底线,总能轻而易举地摧毁一个人的意志。
她必须接受,必须妥协,可是她心有不甘。
这些年的痛苦遭遇,她该如何消解?
颜龄韵颓丧地倒在椅子上,眼底是无尽的黯然。
她觉得冷,浑身上下都透着寒意,控制不住地发抖。
可是此刻她偏要将这股寒意压下去,于是攥紧拳头,咬紧牙关,与自己殊死抵抗。
冷静了好一会儿,她抓起桌上的温水一饮而下,水经过嗓子涩意弥漫,蔓延至四肢百骸。
颜龄韵已经精疲力尽,勉强站起来,疲惫地抬起眼皮,望向颜令昀。
她嗓子有点哑,沉静地说:“哥哥,我想看看你身上的伤疤。”
既然脸上有,又怎么会少得了身上的。
颜令昀迟疑了一下,缓缓起身,不紧不慢解开衬衫纽扣,那些丑陋不堪的、面目可憎的、触目惊心的伤疤一道一道展现在颜龄韵面前。
愈合的伤口结成一道道令人惊骇的深色的疤痕,遍布颜令昀的上半身。
这些不是意外伤,而是凌虐折磨的结果。
颜龄韵只看了一眼,便难以承受地闭上双眼,这一次,她不想再让眼泪掉下来。
冰冷的躯体忽然覆上一阵暖意,颜令昀轻轻地拥住她轻颤的身体。
无声的安慰落下,颜令昀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颜龄韵脑袋钝痛,她用沉默压抑着久久难以平息的情绪,闷不吭声地伏在颜令昀肩上。
小小的房间陷入沉寂,四下里仿佛有一种死亡般的宁静,好像大火燃烧过后的原野,没有余温,也没有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