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上好似蒙上了一层雾,朦朦胧胧地看不真切,宣宁昂首揩了揩眼角,重峦的假山缝隙中,黯淡的天幕嵌上红宝石一般的圆盘。
银辉好似也染上了血色,清冷的绯光弥漫,昏沉黯淡的红,罪恶的阿鼻地狱阴风骤起,血色荆棘中开过艳丽的罂粟,潺潺声不绝,那是以髓骨为祭的暗河逆流,她乘着小舟随波,无人以渡。
熟悉又陌生的清隽身影立在浓雾漫漫的对岸,她似乎听见他暗哑低沉的声音在一声声喊着她的名姓,“李意如——”
她眨了眨眼,幻像又如雾霾退开,只剩东宫外萧瑟的秋叶簌簌,黑桠的枝条状似鬼爪,阴凄萧索的影子压上小娘子洁白莹亮的圆肩,宣宁下意识地瑟缩,垂首团进了少年的怀中。
那是什么地方,好冷啊。
“不怕,我们不怕了。”他轻轻握住她的肩膀,抬起手掌触碰她冰冷惨白的小脸。
洁白的纱衫浸满了飞溅的鲜血,袖口衣摆俱是灰扑扑的泥尘,小娘子神情怔忪,似乎吓得不轻。
少年的怀抱宽厚温热,宣宁缓解着失神的思绪,后知后觉感觉到脸上泥泞的血污,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好脏。”
楚郢的血好脏,宣宁嫌恶拧着眉,狠狠地搓了搓脸,抬起一脚踹在楚郢身上。
楚郢被她踢得震了震,却无声无息的,好像真的死透了。
“我们洗洗,嗯?”
萧且随摸出一张帕子,看向不远处的鲤池。
“好。”宣宁应了一声,看着他,又说道,“怎么办,楚郢好像死了。”
少年斜过去一眼,深邃的眸子翻滚过的阴沉如罪海波浪,萧且随冷笑道,“就这样死,真是太便宜了他,吓着咱们宣宁,才是他的罪过。”
萧且随解了金带,将外衫脱给了她,长长的衣摆垂铺在地上,娇小的娘子乖乖团进不合身的襕衫之中,好似一只柔软的小猫,看得人心都塌软了一片。
宣宁撑手坐在一旁,声音小小的,辩解着,“我不怕,就是有些冷。”
穿堂风在假山间呼啸,少年的碎发斜斜地半遮,他拧好了帕子,小心翼翼擦拭她脸上的血痕和污渍,低声说道,“形势有些怪异,我在半途上遇见了重伤的卫缺…”
“什么!”宣宁一下窜起怒火,险些拍案而起,看来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她看向楚郢,咬牙道,“一定是他!看来他们所谋之事甚大,否则怎敢在禁中伤我的长卫史?!”
“他怎么样了?可还能活?”
他见着卫缺重伤,哪里还敢耽搁,立即问明了方向就来寻她,根本没有来得及喊人去救卫缺,萧且随咽了咽口水,声音艰涩,含含糊糊地说,“应该死不了…吧。”
“哦。”宣宁放下心来,脑中却不断思考,伤她的长卫,又意图对她不轨,他们就是不怕官家怪罪?还是他们笃定自己可以脱罪?
这样肆无忌惮地切了后路,难道……
宣宁猛地站了起来。
“李宣宁!”少年忙跟着她走了出去。
月光如洒,小娘子沐在清冷的银辉,面如寒霜。
“你来的路上,一个禁卫都没遇上?”宣宁转过头问他,神情严肃。
萧且随方才遥遥听见她的呼喊,哪还管得了那么多,现在定神一想,果然察觉出不对来,“不错,路上除了卫缺,一个人影都没有。”
虽说这边殿宇空置,倒也不至于这样久都没有巡卫路过。不好了…宣宁脑子一嗡,拔腿就要往太和殿跑,“阿随,他们要反,我要回去告诉阿耶!”
小娘子脚步紊乱,一转身就踩中自己的下摆,险些摔个狗啃式,她慌忙牵起衣摆,两手一翻打了个结。
少年却耳朵一动,察觉到有整齐的脚步声靠近。他轻握住她的手,不动声色地隐进黑暗中。
“殿下!”
树影婆娑下,几个金吾模样的儿郎神色匆匆地赶到山下,他们似乎早知道这里有人,目不斜视恭敬拜倒,朗声说道,“宣宁殿下,请与卑职等从玄福门往内城去。”
萧且随眉头一拧,将宣宁遮在身后,冷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一听此言,几人纷纷抬首,微弱的灯光下照见,前头那汉子绯衣金袋,虬髯满面,是个生面孔。可后头两个儿郎,一人飞眉轻佻,一人满脸兴味,竟是久不露面的陆业和裴四郎。
“业表哥?裴望州?”宣宁探出脑袋,问道,“怎么是你们?”
裴四郎眨了眨眼,笑着说道,“我爹说今晚有大事发生,让咱们几个来保你平安,不过在路上见到卫缺半死不活,耽搁了一下。”
隔着昏黄的飞庭灯,他隐约瞧见了萧且随只著着贴身的衣衫,裴四顿了顿,古怪地嬉笑道,“不会是咱们来得不是时候吧?”
“别瞎说!”陆业给了他一拳,对两人扬声说道,“事不宜迟,赶紧下来!”
他话音刚落,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