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宁公主在长街遇刺之事如平地惊雷,街面上的火还没灭完,讯息的余波已震惊了整个长安城,西市罢市停业,来往不绝的飞翎卫和金吾卫手持金色鱼符,挨家挨户地搜寻刺客的身影。
匆匆赶来的长安令陈迁两眼一黑,他寒窗十余载,在三个边城任满了十五年,前月回京述职,撞了大运遇上前长安令犯事发配,红袍金带才穿了这几日,就遇上这样大的事儿!?
歹人胆大如斯,竟敢青天白日在朱雀大街刺杀公主殿下,这会陈迁官运泡汤,连小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撩着袍子快步走过去,脚都要磨出火星子了。他拨开人群,衙役们让开一条道来。
只见里头直挺挺地躺着两具尸首,其中一个青白面目半遮,旁边蹲着仵作和司事。另一个白布盖住脑袋,想来都是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陈迁一阵头晕目眩,脚下打个趄趔,险些摔在地上。好在身旁一人及时扶住了他的臂膀,陈迁站正立定,焦心问道,“这…这死的都是谁!宣宁公主如何了!?现下是什么状况了?”
扶住他的人正是县丞曾恪,他声音沉稳,低声回道,“公主无恙,受了些惊吓已回府去了。死者为塔楼的两个巡卫,乃是被刺客所害,另外街面走水,好在是在白日,十五人轻伤,无死亡数,财物损失尚待估算。陈府尹,不良人已接管这个案子了。”
还好还好,公主没事。陈迁心下落定,这才打量起四周的人来。男人抱臂站在担杆旁,一身绯色缺胯袍样板挺直,腰间悬挂飞狐面具,正是不良帅沈亥风。
沈亥风身旁另有一个略显狼藉的男子,他生得俊朗挺拔,深邃的眉眼间浮着些水汽,像是刚洗过脸,额角微乱,一缕散落的青丝柔和了他本来冷冽的轮廓,可周身仍萦绕着生人勿近的冷凛。
陈迁的目光扫过男子玄色衣摆上的麒麟纹样,明白他应就是大名鼎鼎的驸马都尉萧且随。
果不其然,面无表情的萧且随转过来冷冷地看了一眼,寒声说道,“陈府尹来得好快。”
寒潭深冰般的视线睨过来,惊得陈迁心中骇然,他只得打着哈哈,转脸询问不良帅案件进展得如何。
沈亥风带着薄纱手套,俯下身抚在巡卫的脖颈之上薄得像丝线的伤口,拧紧了眉头,一刀封喉,只怕巡卫都没有机会呼叫出声,这样出神入化的剑术,会是她吗?
等他看罢,萧且随问道,“看出什么了?这样身手的刺客进到长安城来,沈帅主难道毫无头绪?”
如此骇人听闻的案子,让一向顶着笑脸的不良帅也难以展颜,若说这样的高手,最近还真有一位,可谢先生说过,解卿落已往陵川去了。
如今这位,又是谁呢?
沈亥风回首问道,“听说宣宁公主的长卫史曾与刺客对招几个回合?”
“不错,只是刺客轻功如羽,追到繁楼灯架附近,失了踪影。”
一般人若是逃窜,必定往城外跑,哪有往西市里头跑的,沈亥风摸摸下巴,看着路口步履匆忙的金吾卫们,说道,“她在里头有身份,有住所。”
他复抬首对萧且随一笑,“既然卫缺和她对过招,我这便去问问他,对了,那时候在公主辇架中的人是谁?他如此又在何处?我听说,是萧世子闯进火海去救他出来的?”
萧且随冷冷一笑,纠正道,“我已不是世子了,经不起帅主这样喊。那人是承江王府的门客,名为谢方行。这个名字,沈帅主应当不陌生吧?”
沈亥风挑了挑眉,问道,“他受伤了?”
说起这个萧且随便生气,谢方行显然是对这次突发事件有所防备,他闯进燃火的车架,却看见谢方行好好地裹在湿毯之中。
问他信的事儿,谢方行却说,信他已留在了公主府,并未带在身上,这便要回去取。
出来之时谢方行只在额角手肘处有轻微的擦伤,而他萧且随呢!灰头土脸,头发都快烧焦了。
他碾了碾灰焦的发尾,恼怒地横了沈亥风一眼,“他死了。”
“死了?”死了不在这儿摆着,给拖到哪里去了?沈亥风眉梢高高挑起,细细地打量他脸上的神色,随后便明白这少年不过是与谢方行不对付罢了。
他笑了笑,一手搭上萧且随的肩膀,说道,“那行,咱们去给他收尸。”
公主府围得像铁桶似的,里外三层守卫,个个神情肃穆,重甲飞矛。
沈亥风哪里见过这架势,他眼皮猛跳,对萧且随开玩笑道,“官家未免太过小心了,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不知情的人看了或以为宣宁公主谋反了呢。”
萧且随却不觉得好笑,转过脸来干巴巴地警告道,“沈帅主当心祸从口出。”
两人快步走到裁绡楼却扑了个空,侍女们说谢先生受伤,公主去撷草苑探望了。
沈亥风嘴角含着笑,奚落地看向萧且随,说的话也不知死活,“看来宣宁公主对这位谢先生很看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