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午后的日光温和而收敛。林知霜把窗户推开一条缝隙,让裹挟着丝丝寒意的微风吹拂在自己脸上,躁动不安的思绪借此能稍稍冷静。
与褚光熙的见面,她是刻意安排在这个地点这个时辰:玩具店的后院,市集人流最密的午后,姜屏媛和兰吉都在店里忙碌——这般众目睽睽之下,她才敢应允褚光熙单独相见的请求。
只是,他到底要和自己说什么呢?
出于避嫌,原本林知霜是不愿答应这个邀约的,奈何这次他拜托林嘉懿当说客,非要与她一见,可又口风极紧,只肯透露有极为要紧的事相商,她这才不得不答应下来。
褚光熙是褚太尉的儿子,而太尉为齐王效力,前阵子太子被人暗害,难道他知晓其中内情… …
林知霜正思忖着,哗啦一声门被推开,她闻声望去,褚光熙已然站于堂前,还是往常那副打扮——正如过去那许多年一样。
纵使分道扬镳,曾经那般熟稔的两人当下见面也难以故作冷漠地相互寒暄。林知霜嘴里那句划清界线的褚公子始终没喊出来,最终还是褚光熙先开了口,“你这屋子也不多放点火盆,怪冷的。”
林知霜垂下眼,轻声接过话:“我平时不呆在这里。反正也用不了多久,冷些就冷些吧。”
褚光熙眼里稍稍显露出失望,但还是上前几步,在她身边落座,径自说着:“如今私下见你一面难如登天,若不是子绗愿意帮忙… …呵,罢了,多说无益。霜儿,今日见你,为了是当初在长岭郡的旧事。崖仓州大火那晚的刺客,你是否有些眉目?”
他问的是辛铖?说起正事来林知霜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辛铖身为关中都护府大都尉,纵容黎家公器私用调用军队护送商队,又试图掩盖当地官府逼良为匪一事,欺下瞒上,还与黎家沆瀣一气,一把火烧了州府衙门试图烧毁田籍,能是什么好货色?
“不瞒你说,我当初身为钦差前去当地查案,辛铖亦是百般阻挠。如今我得了些新的线索,所以想问问你,辛铖除了雇凶杀人,是否还对都尉下过毒?”
下毒?这个林知霜倒是从未想过,萧安庭那晚被刺客逼进火场,身上确实中了几刀,但并没有被下毒的征兆。褚光熙何出此言?
“唐仲闻,前关中都护府刺史,仵作记录为死于心疾。但他的死有蹊跷。”
林知霜想起来自己曾听父亲提过一嘴:三皇子叛国案后,关中军隘口布阵大变,传闻乃是军机泄露。只是当时只处置了三皇子,却没查出关中军里泄露军机的内贼。
难道… …
“唐仲闻是被灭口,查出凶手是谁便格外关键。而我当下怀疑辛铖就是那个下毒之人。关中军乃我朝牵制岭南王之重器,这事关乎大晋南北安定,必得慎之又慎。”
褚光熙的声音低了些许,林知霜不免要前倾凑近些才能听得清楚。
“若是怀疑辛铖下毒,祁之,你有什么证据吗?”
褚光熙沉默下来,并没有将香料的事情告知林知霜——已经死了一个方瑞泽了,而他很确信暗中有人在监视自己,故而他不愿把林知霜牵扯进来。
香料可杀人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见他缄默,林知霜以为他是防备着自己,虽然心中泛起苦涩的涟漪,但细细琢磨来好像也没有对他不满的立场——她与褚光熙本来就再也不是从前那般无话不说的模样。
“既然辛铖未曾对萧都尉下过毒,那便罢了,我再从别的方向查探吧。”褚光熙停了停,终于没忍得住,“你和都尉,现在靠书信联系?”
林知霜不知如何回答,只能移开视线,然后点点头。
褚光熙靠在椅背上,目光缱绻地在林知霜脸上流连。什么温良恭俭让,什么仁义礼智信,在这个时候都散了。每每见到林知霜,他满心都被后悔占据,后悔让林知霜知道自己伪造萧安庭姐姐下落,后悔没早些向林府提亲;他也既兴奋又害怕,害怕于堕落与快感交织的陷阱,兴奋于齐王为他应允下的未来。他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心思藏起来、埋起来、关起来,可还是在见到她的这一瞬,所有的关防都悄然垮塌。
褚光熙亦是极为傲气的人,所以有时候他也在懊恼,自己怎么就非林知霜不可呢?蕙娘如今模仿林知霜的功底越愈发精进,从容貌神情到行为举止。蕙娘会抱他,会亲他,会对他撒娇,而褚光熙的自傲和自制力能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挡得住蕙娘的求欢,可怎么一见到林知霜便瞬间土崩瓦解。凭什么?
林知霜察觉到气氛有些凝滞,作势要起身,褚光熙闭了闭眼,轻出一口气,“今日便说到这里吧,霜儿,那我就先告… …”
话音未落,前店传来一阵骚动,其中似乎还有兰吉的叫嚷。
林知霜从未听过兰吉慌乱的声音,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她与褚光熙对视一眼,便赶紧朝着前面赶去。
“你们都散开,散开!别围着!阿图萨!阿图萨!别害怕,没事的,来,看着我,看着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