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骡子还回村里,李拈花游魂一般茫然走着,以前害怕孤独,现在别人投过来或疑问或关怀的目光,都让她想要躲避。于是她没有在村子里逗留,而是飞一般跑开。一时无处可去,她返回先前棉花糖带他们去的山洞。
第一晚什么也没做,就在山洞铺好的草堆上躺了一夜。翌日到晌午才起身,也忘记去找水源盥洗,只坐着发呆。也不知是否眼泪都在逃亡与受刑中流尽,骤然熟知的一切离她而去,本该害怕不已的她,却流不出一滴泪,只余无尽的茫然。
还活着?那么接下来该做什么?该往哪里去呢?
整理衣衫时,手不经意触到怀里的乾坤袋,冰冷中有了一丝温度。她摸出乾坤袋,仿佛捧着最心爱之物,爱怜地抚着。贴上面颊,上面似乎仍留有母亲的余温。
将袋里的物什一一摸出,摊在草铺上。母亲很周道,给她准备了许多东西:有几块金饼,联络用的纸鸢——尽管她现在觉得用不着,几叠可供临时急用的符箓,空的符纸、文房四宝,些许珍惜的炼制材料,几罐灵丹妙药,乃至诸如碗碟那些她喜爱的小物件。只有她想不到,没有母亲未准备的。
此时的她兴趣乏乏,只有两样东西引起她的注意,一封信与母亲为她写的卷轴。
信上附一纸花笺,字迹潦草,想是母亲回去装东西那会儿临时写就。
李拈花拿起细看,笺上写着:若临仙山无恙,母亲会去找你;若不得,你就拿着这封信去信中地址,寻母亲的师父问仙上人,求她收你入门。
被绑在归真柱上时,她曾暗暗咬牙发誓,要拿回力量,不让自己再次成为俎上鱼肉,绝不让无能为力的情形再次发生。那时心情急迫,恨不得下了归真柱就开始修行。
眼下,临仙山被封,伯齐离开,回首四顾,没有了期待的脸孔,没有了相伴共同努力的人,连带其他都不重要起来。
她放下信件,继续躺下,不去想后续、不想修行、不想明天。
躺了一会儿,心下烦乱,又爬起,拿起卷轴打开。卷轴上所载修行之法详尽,甚至有母亲的注解,然而她暂且没心情,囫囵翻到最后,四个大字攫住她的目光。
“万类霜天!”她轻轻念来,蓦地发觉此招所述之景,恰是临仙山现状。
李拈花明白了,临仙山被冰封不是敌人造成,是母亲的招式,心中大石落地。既是母亲招式,那一定是为救,不是为杀,来不及细想母亲为何有了功力,她急忙往后看。若是母亲的招式,那就该有解法。如她所料,在卷轴最后果然发现了解法。
李拈花顿时两眼放光,盘腿而坐,开始研读。
小半个时辰后,绷直的背脊再次松缓。她蓦然叹了口气,将卷轴重新卷好收入乾坤袋。她有想过,此招为母亲所发,母亲可是临仙者,解法定然不易。没想到如此不易,她懊恼地摇摇头,说来也是,想解临仙者的招,功力怎么也得在临仙者之上吧?
临仙者啊……对之前的李拈花来说尚且遥不可及,遑论受了归真大法后的自己。
归真大法会否出纰漏呢?她拈指闭目,一炷香后放弃,没有意外的探不到半点气机。
虽说她对解法只能望洋兴叹,犹如银河这边的牛郎望着那边的织女,但牛郎织女尚能得鹊桥之助相会,自己岂无半点机会?
这一解法不再仅仅是解法,倏忽成了她的救命稻草,在她陷入黑暗的前路,重新燃起一盏灯。
思及此,李拈花不再颓靡,把摊出来的物什尽数收回乾坤袋,一跃而起。她的缺点,性子不定,而她的优点,恢复力极强。小时候遭受的冷眼、轻忽、一次次的打击,造就了她自洽的能力,与遇压反弹的韧劲。
既有目标,自然得行动起来。
她没有按照母亲吩咐的,去寻师祖,她想先探清受了归真大法之后的自己,是个什么状况。
于是先去离临仙山最近的城池,化了一块金饼,铜钱更便于使用,然后回到先前借骡子的小村,在附近寻得一户猎户,赁了屋子。
重新开始于她而言不难,她基础打得还算牢固,入门法牢记在心。接下来的日子,除了日常所需,半步都不出门扉,早晚用功。
在她的预想中,自己是被拔除气机,躯体还是原先的。那么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来,应当很快就能有起色。
七日后,探气机,体内一片死寂。
不急,李拈花安慰自己。最初踏上修途,她就算不得顺利,不过是再历一遍,她有足够的耐心。每日子时,一阳来复,她都在静中,身心相合,气定神凝,外物不可扰。
四十九日后,再探,依旧无。
如此,三个月过后,气海毫无复苏迹象。
李拈花有些心慌,但修行最忌性急心不定,于是她安慰自己,早晚的事,定会有动静。此般一坐就是大半年。期间历过新年,两三里外的村子家家挂桃符、燃爆竹,换新衣、温绿蚁,老幼相携、户户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