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悬于天地的巨大光幕被道道蔓延的裂痕瓦解成无数片,化作金色光点纷纷扬扬、飞飞洒洒,最终消失于枯黄苍翠相间的深山峻岭中。
断翅山峭峰顶,妖族大将大喝一声“杀”,难以计数的妖兵从四面八方涌出,冲杀向山脚驻守的门派。
更远一点的地方,妖君手握嵌着紫色雷兽之心的流火大弓,遥望此番目的地:临仙山。
今日他亲自出征,注定中原、注定修仙界将迎来一场震天动地的腥风血雨。
此道光幕连接虞山那道,结界破碎的震动很快会传到驻守虞泉的真永门与问仙门。但足够了,这点时间足够妖族大军通过断翅山与不动山之间的广原。
由于上回鸣音率军攻打紫极城附近灵脉,潜伏中原的妖卒被消耗甚巨,是以今次不得不从妖域调拨大军。
大军要入中原必得经过虞山与断翅不动两道坎,而虞山山势远不及断翅、不动两山浩瀚壮阔,且虞山驻守的两门要比断翅山驻守的修士难缠得多——只因他们乃是面对虞泉的第一防线。
断翅不动结界处守卫的修士相较而言好应对些,除了他们是第二道防线,有更多反应时间外,还因为断翅不动的结界远比虞泉的结界牢固。若非雷兽之心的威力如斯,光是打破结界的时间就足够波动传回第一结界以及真永、问仙两门前来援助。
既然虞山可绕、断翅两山难绕,又有雷兽之心在手,于是妖族大军花费了些许时间,化整为零绕过虞山,于断翅、不动山重新集结。
落在阵前,踏过满地鲜血尸骸,妖君扬戟直指东方:“向临仙山进发,血洗仙门,迎回妖王!”
“血洗仙门,迎回妖王!”
“血洗仙门,迎回妖王!”
霎时,风云聚涌、野兽侧目,呼号激荡山谷。
***
临仙山上,一切尽然有序,诸人尚未察觉。乾坤朗朗荡妖氛,群仙凛然镇人间。目光汇集处,本次审判的对象,临仙门李氏女手脚戴着光镣,在几名护门弟子押送下缓缓走来。
她微微垂着头,叫诸人尚能看清脸上神情:羞惭、愧疚,几欲无地自容。
很好,态度还算端正,不枉各方同意饶她一命。
李拈花目光盯着前方的地砖,微躬着身子,一步一步往广场中央的处刑柱挪动。其实她很害怕,手不停颤抖,心里尖叫着希望她头也不回地逃离;其实许许多多如针如刺的目光扎得她很不自在,让她很想回头寻找伯齐的身影。然而,她只是往前走,什么也没做。
就像父亲与叔伯们说的,能保住性命已是天大的恩赐,她不敢奢求更多。更害怕,自己的举动稍不规范,就会招致更可怕的后果。
她在场中央跪下,开始向台阶上的父亲、向四周的各门修士磕头,像一个罪大恶极、罪孽罄竹难书的恶棍,向所有人认错,忏悔满身罪恶,祈求人们宽恕。
朝向伯齐所在方向时,她眼皮动也不敢动。方才很想见他,现在却害怕见他。害怕看到他面上可能露出的,丝毫失望。她不敢想象自己目下是何等模样、何等姿态,叩首的姿势,再也没有过的卑微,恨不得将整个身体贴到地面。
她怀疑,如果有人提出必得舔他们的鞋底才能原谅,她也会照做。
没关系,她告诉自己,因为自己犯了错,该要祈求所有人的原谅。尊严?不用太在意,因为她是女孩子;太过卑微?是应该的,因为她是女孩子。身为女孩子嘛,身段软点怎么了?没人要求女子脊梁骨也要挺直,又有多少女子认为自己的脊梁骨该挺直如山?她不过与其他人一样,不算大错。
难堪?再难堪都会过去,男子亦苟且偷生,为了活下去,没脸没皮有什么关系?何况她是女孩子,没人会责怪,她为了活下去,像狗一样讨好所有人。
谁曾在道人的威压下宁可折断膝盖,也不弯腰?
太遥远了,遥远得她已记不清,那个倔强、顽固、不肯低头的女孩,是谁。
她只是想修行,不想与天下为敌,不想为世俗所不容,顺从、乖巧,按照其他人的意愿行事,就会让他们满意。
就会,得到宽恕的吧?
她就,还是一名好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