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返回山洞的伯齐突然察觉到不该出现在此处的、妖蛟的气息,意识到妖蛟竟然追到云州来。急忙进入山洞,李拈花已经睡着,他静静站在床前,思忖片刻拈个诀让她熟睡,将脚上的金环摘下套上她的脚踝。
妖蛟为何而来他心知肚明,他与李拈花都以为离开东海,就可以躲过妖蛟,但他们都想错了,为复仇,妖蛟锲而不舍。只是如今身负麒麟妖气的变成李拈花,他怎能让她替自己遭难?既已感觉到气息,妖蛟定然离此处不远,将其引开,换李拈花安全,是最好的办法。
留下一封分道扬镳的信,他在李拈花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不由庆幸,不久前他们刚刚吵架,让信中内容变得可信。“如果我能回来,再陪你历往后的人生,不管天清如洗还是风雨如晦,你不赶,我不走。如果我不能回来,”他轻轻摩挲她手背因为金环开始淡化的紫鳞,“这些就算我留给你最后的印记,即便它会让你痛。”会让她痛,也会让她记得自己。
以前来去自由,无挂无碍,想起过久远后某一日自己会死的问题,那时觉得死便死了,来去如风,云飞烟灭,无人挂念,无人为自己伤心也挺好。生是一人来,死是一人走,生死这条路上从头到尾本来就只有自己一人,死后不必有人惦记,不必在世间留下任何痕迹,他很是看得开。
他本两袖清风,一身潇洒。
却不知从何时起,生出了贪念,想要在一个人心里留下痕迹,纵然明白总有一日痕迹会消失,也希望能留哪怕多一点点时间。
“你会记得我吗?会为我难过吗?”他希望答案是肯定的,甚至更恶劣地希望李拈花最好能嚎啕大哭,伤心得死去活来,然而最终他还是写下了一封冷漠的信。
将信压在烛台下,他带着自己未曾发现的眷恋,回望熟睡的人一眼,决然离开。
如果注定分别,何必要相逢?徒惹伤心,徒增因果。
***
李拈花急切地以神识搜寻下方树林,不知是否因为吸收了伯齐的妖气,所以能感应到他的处境,甚至能看到零碎的画面。他遇险了,她心急如焚,怪不得留下那样一封让人火大的信,原来是想将危险引开,一人扛下。
画面中出现章鱼乌贼鳖虾等海妖的身影,背后是谁不言而喻,本以为到了云州地界可以松懈一二,不想妖蛟还是追来。伯齐带着金环,妖蛟只能是循着自己身上的妖气而来,既如此,合该两人一起面对,需要他做什么老好人,上演牺牲自己护她周全的戏码?
“真是个蠢蛋!”伯齐嘴毒,平素欠揍得很,没有一处像闷葫芦,没想到要紧之时,也是副自以为是的闷葫芦做派。打着“为你好”的名号,自顾自地做决定,让人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说是为她好,根本就是连“尊重”两字都不懂!看过不少因误会而错过的话本故事,她发誓绝不要跟这种白长一张嘴却拒绝沟通的人纠缠,哪料仍是遇到。越想越气,若能过了这茬,她定要将他的耳朵揪下来!
熟悉的气息愈浓,应该就在附近,很快目光扫到不远处树林中扬起滚滚尘烟,李拈花催剑加快速度。
尾巴将最后一拨前锋妖兵扫开,伯齐刚想喘口气,身后一道劲风扫来,背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好在因为闪躲及时,没有伤及要害。回身,紫色的身影从云层落下,鳞片在阳光下闪烁寒光,妖兵毕恭毕敬分列两边。
伯齐化出人形,后背疼得厉害,摸一把,鲜血淋漓,他在衣摆上擦擦手,雪白的衣衫上顿时一片血渍。往常他最爱干净,不够洁白的衣衫不穿,今日顾不上了。靠在拦腰而断的树干上急促喘息,他一面瞅着周围形势,寻找逃脱的机会,一面朝妖蛟调笑:“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晚辈,何劳前辈亲自来抓?”
“手无缚鸡之力?”妖蛟黄澄澄的眼环顾倒了一片的小妖。
“前辈咱们之间有误会。”当年的事,他略知一二,他儿子为祸人间,早晚被人收了,只是不巧路过的是自家爹娘。虽说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但起因到底在他儿子,该说清楚的还得说清楚,万一老子深明大义、通情达理——尽管看起来不大像,那自己或许有一线生机。
不论是千奇百怪的世间,他没看够,还是……总之现在,他是个贪生的人。
“令郎……”
妖蛟张口一道紫色光柱喷来,对方根本不打算与他闲聊:“你敢说一句我儿的不是,老子定将你剥皮拆骨,叫你死无全尸。”
伯齐嘀咕:“说得好像不说,就会留我全尸一样。”
他撒腿在林子里逃窜,化作人形就是为了逃跑,身形小,容易在树木间穿梭,也便于这些高大的树木掩护自己。
如盖的树冠遮蔽视线,妖蛟一怒之下连降数只火球,将这一片砸平。它目光如炬,在尘烟中搜寻,很快锁定目标,张口,一团金蛇裹挟的光球砸过去。
粗壮的树干倒落,伯齐纵身跃开,不等双脚沾地,白炽的光球袭来,他心下一惊,放出龙形尾巴,往地面一扫,在空中来了个鲤鱼打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