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齐幽幽睁开眼,腰酸腿痛,浑身好似被抽光气力,忍不住抱怨,霜止的力量太霸道,自己这无甚根基的小身板吃不消。怪不得她只给了自己三口气,更叮嘱不到危急时刻不可乱用,再来几次自己怕不是要散架。
但幸好,遇见的只是小妖,自己也不知昏睡多久,那傻蛋该担心了。昏沉的脑袋尚未清明,一声啸叫穿透耳膜,其中的悲哀、愤怒、恐惧叫人心惊。
它弹跳而起,危险的气息让它脑中警声大作,自己方才怎么忽略了萦绕鼻端,不,充斥整个天地的腥臭妖气,味冲得让它差点呕出来。
发生什么,它来不及弄清楚状况,赫见,不远的前方,一道身影笼罩在奇异的光芒中,此光非黑非白,白中带黑、黑中带白,缠绕着那道纤细的身影,朦朦胧胧,叫人看不真切。
但伯齐很快辨认出来,那是李拈花,光芒中,她半伏在地,昂起头颅,整个人一动不动,死死盯着前方。即便看不到她的神情,它也能感受到弥散在四周的愤怒、杀意,与冻人肺腑的寒冷。
修行之人在危急时刻有爆发潜力的情况,它不是没见过,可那有一条不可或缺的前提:即其人自身已累积雄厚的实力。然而李拈花非是那一类人,她那点三脚猫功夫它最清楚。
况且,眼前人所爆发出来的力量太不寻常,绝非修行者的浩然正气,若仙音阁在此,恐怕先得将她收了。再者,她的手法……
伯齐望向她的前方,微微蹙起眉头,她前方庞大的身影是一只妖鼍,以他的判断,是一只大妖,此刻却被一把剑锁住,几无还手之力。鼍妖身负钢鳞铁甲,在那柄飞驰的利剑面前却如同脆皮薄纸。
那柄浑身泛着凄艳红光的剑,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在鼍妖身上进进出出,风驰电掣,雷霆震怒,带起啸唳之声,鬼怕神惊。
被剑网缠绕的鼍妖发出悲鸣,在无数逐渐收紧的红光下,生生被切成千片万块,此情此景残忍又诡谲、触目惊心,叫目睹的人瞠目结舌、肝胆俱震。
这还不是最叫伯齐震惊的,令他惊异的是,最后一剑,竟然直指妖丹,任鼍妖如何闪避遮掩,也没能阻挡那自半空而下,如九天银潢水倾泻、裹挟万钧之力的利刃刺穿它的腹部,精准击碎那颗肉眼无法看见的妖丹。
修士有金丹,妖亦有妖丹,金丹与妖丹所藏位置因人而异,或是毫厘之差、或是千里之别。金丹与妖丹乃修士与妖的造化之所,于本体而言,无疑是最关键之物,甚至比身家性命都重要,所以无有不重视相护者。
柳华阳真人曰:“仙道炼元精为丹。凡炼丹下手之仙机即炼肾中之元精,精满则炁自发生。复炼此发生之炁,收回补其真炁,补到炁足,生机不动是谓丹也。”①
不论修士或妖自炼精至结丹,所过岂止九九八十一天,所历岂止九九八十一劫?玄珠既现,返还于身,便可成金汤之固,境界再不会退转。在那之前,一朝被破,却是数十载皆废。而妖慧根灵性皆不及人,性愚且身垢,结丹花费又岂止数十载?所以妖对自己的妖丹格外珍视,想尽一切办法或是内藏于不同寻常之处,或是以外力相护。
此鼍妖便在妖丹暴露于危险之中时,迅速在腹部结成金刚之甲,只不过叫它的对手抢先一步。
运剑之快已非李拈花的境界所能为,肉眼凡胎竟能窥视到妖丹藏匿之处——与桃木剑客战至对手气竭脉断而碎丹不同,李拈花是切切实实找出了妖丹,一剑击碎——岂非不可理喻?
妖丹碎,鼍妖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塌,化作飞灰,在夜风中洋洋洒洒,转眼连飞灰也不剩。山中复归平静,万籁俱寂。
李拈花身上的光芒散去,人颓然倒地,发呆的伯齐方才回神,奔过去。
一只手接住倒落的身躯,却是她的师父。
“汪汪。”小狗叫两声。
师父看向它,颇为欣慰:“你也知晓担心她?不枉她死也不肯抛下你。”
***
“师父!”李拈花惊叫坐起。
守在床边的何辛与李如仙喜极而泣,何辛扑过来抱住她呜呜哭道:“你可醒了,做什么要逞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
“师父?”她急问。满脑子是醒之前梦到的,师父被撕碎的画面,惊惧交加,叫她的心几乎跳出嗓子眼。
何辛告诉她:“师父没事,师父斩杀了鼍妖,将你与小狗带回来,不然拈花,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说着又伏在她肩头哭起来,“都怪我不好,优柔寡断、瞻前顾后才叫你陷入险境,我早该……”
“咳。”李如仙干咳一声,“已经没事,你就别再自责,那样的大妖,你我皆无能为力。拈花能死里逃生,赖师父相救,也赖她自己有福。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往后都是好日子。”
李拈花听得心花怒放:“这话我喜欢。”床里侧蜷着的小狗醒来,跳进她怀里,亲昵地舔舐她的脸颊,她抱住小狗高兴道,“你也没事,太好了。”
何辛揪住小狗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