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端放下笔,揉揉酸痛的肩膀,右侧肩膀的刺痛让他难以忍受,活动了好一会儿,才觉得稍微好点,他重新摊平桌子上的书册,用端正工整的楷书,认认真真在上面书写起来,一边写他嘴里一边跟着小声的念,这间窄□□仄的书房里,甚至有他的回声。
书房是从赵青端自己的房间里隔出来的,一道破烂的屏风后面是他的简单朴素的床,床上是青灰色的薄薄的棉被和枕头,床头的柜子上则是他码的整整齐齐的书;屏风之后,仅有一桌一椅,妙的是,桌椅对着的窗户外,有一枝桃花,散发着幽幽香气。
这桃树并不是房东家种的,而是隔壁沈家的。每到三月桃花盛开的季节,这一枝桃红便点亮了他的窗,而到了夏天桃子成熟,诱人的果香便阵阵袭来。但往往等不到桃子成熟,同住的书生们便会把桃子摘下来送进五脏庙,那青涩的桃子不仅没有甜味儿,甚至带着一股苦味儿,十分难吃,赵青端不懂他们为什么非要摘,为什么不肯等到桃子成熟呢?若是他们肯耐心的等待,他们就会知道,成熟的桃子的香甜美味。赵青端从不肯摘这枝条上的桃子,因为他总认为这是别人家的,不问自取便是偷,他从小苦读圣贤书,要的是做真正的君子,怎么能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况且,不熟的桃子也并不好吃。
他头一次吃这树上的桃子,是沈家的姑娘送的。那时他刚刚搬来此处,错过了春日桃花盛开的时节,那是某个非常闷热的夏天,他在房间里实在待不下去,便拿着书在树下乘凉,一边用蒲扇给自己扇风,一边读书,他满头大汗,也口干舌燥,正想着到厨房舀一碗水喝喝时,就听得隔壁传来说话的声音,一个少女和母亲商量着要摘桃子,她想要自己爬到树上摘,母亲不同意,少女便娇俏的撒娇起来,她声音犹如出谷黄鹂般冬天,简单的一个“不要嘛”被她说的曲折荡漾,最终母亲还是拗不过孩子,但也不放心,于是搬来了凳子让她先站上去摘比较低处的桃子。赵青端看到树影微微摇晃,看到一角粉色的衣裙在桃红叶绿中露出来,奇异的,他心中因为天气燥热而烦闷的心情竟平静下来,舒爽的,好像喝了一大口井里打上来的水。
他继续读书,但心思却不在书上了。
“哎呀!”他听到少女娇俏的叫喊,接着是懊恼的抱怨:“娘!书上有虫子!我被咬了!”
“那你快下来吧!当心等下肿起来!”
“我不!反正已经被咬了,我下去才亏了呢!”少女拒绝的也很干脆。赵青端随即听到妇人无奈的叹息声,应该是妥协了。
“娘,我再爬高一点,上面有很多红红的桃子,肯定很甜很好吃!”
“娘,你把篮子递给我……你伸高点儿啊……要不你站在凳子上?”
“娘……我先吃一口……啊呜,好甜哦!……我的手都粘粘的了……”
“哎呀,桃儿掉了……”少女碎碎念着,忽的一声惊呼,她拨开树叶看向树下,然后对上了乘凉的书生的眼睛。
赵青端下意识的去接砸到跟前的桃子,神奇的,弱不禁风的他竟然接到了,他一抬头,却与树上少女目光相对。
他的脸“腾”的红了,整个人像是被烫了屁股似的站起来,慌里慌张的将手里的桃子递出去,“姑、姑、姑娘,您……您的……桃子……”他不敢相信,平时能不带喘气的背下孟子的《鱼我所欲也》的他竟然会结巴的说不好一句完整的话,岂不被人笑话死?
果然,树上的姑娘笑嘻嘻道:“我还小着呢,当不得你姑姑!”
赵青端只感觉一股热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羞的成了一只煮熟的虾子,偏偏背后却出了冷汗。
“你个小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呢?”对面看不到的妇人大约知道了情况,怒斥自己女儿。
小丫头吐吐舌头,扭头对母亲做个鬼脸,然后又扭头回来,“哎!书生,你没生气吧?”
赵青端立刻摇头。
就见小丫头笑起来,眼睛弯弯,脸颊上各有一颗深深地酒窝,甜美的宛若每年过年才能吃一次的蜜糕。
“书生,你人真大方,那我也不能小气,来!你接着!”小姑娘抬脚踩上一根高点的树枝,伸着手臂“咔咔”又摘了三个桃子,对着赵青端说,“你把衣服撩起来当兜兜,我给你扔!快点儿!”
这怎么能要!他在心里说,但神差鬼使的,他说:“在下多谢小姐馈赠!”
“嘻嘻嘻,”小姑娘道,“不过几个桃儿,算不上什么馈赠!”
说着手里的桃子就丢了下来,可惜,这次一个准头不好,一个接果水平不咋地,五个桃儿只接到两个,有三个好红的,掉在地上烂掉了。
小姑娘好不可惜,还要再摘,被赵青端劝阻了。
“哎呀!”树上的小姑娘又叫起来,“娘,我不行了,我又被虫子咬了!我要下去了。”
那妇人巴不得呢,忙说“快点下,快点下。”
小姑娘对着赵青端挥挥手,粉红色的衣裙消失在墙头。他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