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韵之请来了繁景村委员会的相关人员,毫不意外是跟那位老妇人一样的态度。
“这位小姑娘,您是唐镇政府请来的工作人员,为何要紧抓我们繁景村的家事不放呢?闹得大家都不好看。”一个下巴蓄满胡须的中年男子将周韵之的证件还给她,眼珠一转,好言相劝道。
“张主任,您说是家事,我并不认同。首先,从李大娘的话语里,明显能得知这是一场人口贩卖下的错误开局;其次,从她现在的非人处境里,我身为一名旁观者做不到坐视不理;最后,如果张主任的家风也是如此的话,我可以考虑新的可能性。”
“你!”
张冬没想到看似淡然的周韵之巧舌如簧、步步紧逼。
见她如此强势,张冬只好换种方式,赔起笑脸。
“小周说得很有道理,那你想怎么办嘛?”
“自然是依法办。”
“好好好”,张冬连忙点头,心想着先把她们送走,于是他假装诚恳道:“那今晚我等二狗回家跟他说清楚情况,咱们明天再聊?”
一晚上过去,还不够收拾“残局”的嘛?
就当没发生过这件事,反正她们光凭一张嘴,没人会相信。
“好啊,希望张主任能做到。”
看似被轻松拿捏的周韵之,扬起无害的笑容,装作不小心按到口袋里的手机的录音功能。
一段关于他的对话被清晰放出。
周韵之微眯着眼眸,声音漫不经心道:“不好意思,按错了。”接着播放出的是之前老妇人毫无隐瞒、尽数告知的话语。静静站在她身后的唐甜,忽然想起周韵之好像拿起过一个东西对着过那个凄惨的女人。
果然,在周韵之嘴角含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来了句“单位发的通讯工具的拍照功能和录音功能,真是太不好用了”后,张冬面上的笑容死死地僵在了脸上。
她这是在威胁他?
很明显。
“我可是一直在配合你啊,小周,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不装了,面色阴沉。
“没什么意思,张主任识字吗?”
突如其来的岔开话题,打了张冬个措手不及。
李小蛮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周韵之口袋里会传来她的声音,但她知道张冬上过小学,便贴心替他解释道:“啊?张主任上过小学的,肯定识字啊领导。”
“那想必张主任是没学到回家两个字怎么写吧。”苦苦挣扎的她身后的墙面上被红砖画得千疮百孔,依稀能辨认出来的就是“家”字,在得了周韵之和唐甜目光时,她着急地在已经覆满痕迹的墙面上描摹出“她想回家”的意愿。
第二日。
来得不只有周韵之和唐甜。
还有唐镇政府管辖繁景村的人员。
她似乎已经不会用喉咙发声,但她们带了纸笔。
在她身旁,站着一个面相憨厚的独臂男人,试图阻拦她去拿笔,终究没能得逞。
令在场的人感到意外的是,她似乎等这一天很久了,拿笔的手虽然无法抑制地抖动,但写下的全然都是有效信息。
【家、河洛乡西组、江芳让我离开这里,我想回家找我爸妈。】
江芳被带回唐镇政府招待所暂住,寻找家人的步伐也在稳步开展,在她们遇到她的第二十八天,冬日第一场雪落下时,她终于如愿等来了她的家人,只是,已再无其父母。
灰暗的天空上,团团乌云漫无目的地漂浮着,参差低垂,显得厚重又压抑,一股股寒风争先恐后地吹来,雪花无依无靠又纷纷扬扬,交织成一片白色的帘幕,仿佛不将天地晕染成彻底的洁白便誓不罢休。
断断续续的哭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像前几天那场淅淅沥沥的没下完的秋雨。
唐甜望着那处,泛红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重重叹了一口气后,眼泪像明亮的露珠一般滚落,划过冰冷的面颊。
“别看了。”
既然会伤心的话。
周韵之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唐甜。
“好像太晚了。”晚到她没有机会看到她父母,但或许一切本就不该开始。
“没有比她重新回到家人身边更好的境遇”,周韵之冷静又理智地向唐甜分析着所有的可能性,“她接下来应该会过得好些。”
听闻她此言的唐甜,擦拭眼泪的动作顿住,张大还濡湿着睫毛的眼眸,呆萌问道:“你…你又偷偷塞钱了?”
周韵之伸手接过那张纸巾,为她轻柔地擦拭着余下的眼泪。
在唐甜无措的眼神中不置可否。
“家里再多一个可能需要照顾的人,我也要考虑到风险性。万一他们觉得她是累赘,不愿意再施以帮助,那对她来说将是二次伤害,所以我替她支付了未来可能的费用。”
“小周队长,怎么能这么好啊!”
简直就是大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