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想这个年头,哪个家庭的女孩子能像小橘子一样还一直上着学?
“就因为我是个女孩子,所以您选择了我?对吗?”
张鹿彼时眼里充满着愤怒,她立刻瞪起了对面闷不作声的张长有,质问着:“张长有,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说的?”
“那是你哥!”李慧英轻轻拍了拍桌子,但是还能听得出她是真的生气了。
一瞬间,张鹿对所有人都失去了信任。一瞬间,仿佛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变得如此陌生。她是从小被哥哥和爹娘宠到大的老幺,以至于让她对曾经感到幸福温馨的家,现在全都是怀疑。
张鹿不惧她娘的警告,继续对他叫嚷着:“张长有,你说句话啊!你妹妹我要牺牲自己的未来成全你的未来,你难道没有一句话吗?”
张长有此刻懦弱极了,他双手抠着窝窝头,把半块面都抠散了一桌,可还是不敢抬头正眼看她。
“那你叫我们怎么做?你是女孩子,将来就是要嫁个好人家,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过一辈子。到时候你就是别人家的了,不是我们张家的了!可你哥呢?你哥可是要做顶起这个家来的汉子,是要养活一大家子的人。如果换作是你……你要怎么选?”
李慧英目光炯炯的看着张鹿,看着她的坚毅慢慢被风蚀瓦解,渐渐磨灭了尖锐棱角,最后只剩下一副无骨的躯壳,伏在桌子上悲伤的号啕大哭。
这一哭声就是一把利剑,直接刺到李慧英的心脏上。
许久未说话的张长根,此刻心里不比张鹿要难受,他上前握住她的肩膀。怨恨着自己,自责着自己,难受着自己。
“对不起啊小橘子,是大哥的错……”他磕磕绊绊的吐露着,又低下头继续安慰着她,“小橘子,先别哭,抬起头来看着我。”
张鹿平日最听长根的话,这次也一样。她慢慢抬起头来,坚强的用手背抹了把眼泪,可脸还是哭的像只小花猫。
“你放心小橘子,大哥我一定想办法努力挣钱给你交学费,”说完,他看了看爹娘,“女孩子怎么了?谁说女孩子就不能读书了?女孩子多读书好,以后长大有出息了,即使出嫁也能找个好人家。我可不想让我们家最受宠的小妹以后过的不好……”
听到这句话,张鹿立刻倒在长根怀里哇哇大哭起来,委屈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瞬间哭成了泪人。
“你以为现在的工作这么好找?”李慧英忍不住质问着长根,劝他别把话说的太满。
张长根没有说话,而是紧紧的抓住张鹿的肩膀,内心无比坚定的看了看爹娘。
看着他们抱头痛哭的模样,李慧英和张万年对视了一眼,心里是又酸楚又苦涩。
自那晚张长有懦弱无比的态度,张鹿打心眼里更瞧不起他了。
而她对于爹娘的态度,随着张万年说出的那句“你是女孩子”开始,就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张长根走在漫无目的的大街上,木材厂因为今年业绩下滑严重,已经开始决定裁员,更别提再招新人了。他得知消息后,站在厂门口往里望了一眼,就悻悻的离开了。
看着大街两旁连饭都吃不上的穷人,整个身子瘦的只剩了一张皮,还有一些年轻力壮的劳工蹲在路边等着活干……现在工作这么难找,还有这么多没有工作的人,他怎么可能会短时间里找到一份能养活全家人的工作。
张长根无奈的抬起头来看着天,肩上的担子重的让他喘不去过气来。
突然,他脑子灵光一现。
大不了就自己偷偷做点小买卖,虽说现在查的紧,可他当大队长时了解到有不少村民会半夜拉着菜去城里卖,运气好的,一天下来也能挣个几块钱。
他嘴角微微的上扬,颔首低眉的瞅了瞅四周,迈开步子就往村子里跑。
现正值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代,谁家的自留地里收了农作物,只准按照市场统购价格卖给公社粮所,不允许市场交易,否则就叫投机倒把,倒买倒卖。
张家没有自留地,长根只能找个靠得住的人来帮自己一把,可却怎么也找不到能帮自己的人。
他漫无目的的游荡着,走了整整一天,饿了就从包里掏出干粮来啃一口。渐渐,希望与激情被现实浇灭,可在那一瞬间,他终于看见身前有一个挽着筐子的姑娘,那筐子里装了满满一筐的鲜花生。
于是他赶紧上前走了两步,清了清嗓子问着。
“姑娘,请问这是您家自己种的花生吗?”
听着熟悉的声音,身形曼妙的姑娘转过头来,似乎有些惊喜的望着他:“长根哥!”
“是你!”张长根惊讶道。
他忍不住笑了笑,脸上霎时灿烂的像朵花一样,静静的看着面前的聂文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