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打着这个主意的。
前面说的都是实话,家里艰难、母亲偏心,他被逼着入赘。好好的汉子,谁愿意当赘婿?
这入赘的汉子,自有一番苦楚:除了得像个女人和哥儿一样到别人家去,低人一等像牛马一样干活,还要遭受其他人的白眼和耻笑——女人和哥儿不会笑话嫁到别人家去的女人和哥儿,因为在她们看来这是常理;可汉子们却会耻笑、排挤甚至欺辱入赘到别家去的汉子,并且不再将他们视为同类,多接触都觉得晦气。
甚至连一些女人和哥儿都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赘婿,这让王三尤为觉得痛苦:他明明是好好的汉子,不该这样!而他娘明明知道赘婿的日子不好过,却仍然舍弃了自己。
可是他并不敢反抗自己的娘,从小到大的经历让他习惯了憋闷着顺从。王老娘逼着他来,他就只得来了。他跟苗氏说没觉得沈青不好,算是句假话:他第一眼看到沈青的时候,本来就压抑郁闷的心情,更加绝望痛苦!
和这样的哥儿过日子,和跟汉子一起过日子有什么区别?
可当这个哥儿说起话来,对王老娘连怼带骂的时候,王三忽然就觉得这个哥儿虽然样貌不好,却越来越顺眼,另有一份让他欣赏的精神劲儿。并且某种程度上,沈青影响了王三:连一个哥儿都敢反抗,都敢这么说话,为什么他不敢?
于是他也难得的对自己娘吐露了心里话,反抗了一次:为什么偏偏是他入赘?为什么不是其他兄弟入赘,换钱来给自己娶媳妇?
尽管换来的依旧是王老娘的打骂。
王三挨着打的同时竟然觉得,入赘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乡下一般来说,老人没去世,是不能分家的。倘若他是娶媳妇,或者一直打光棍吧,在王老娘去世之前,他都要忍受做家里那个干活最多、最不受重视的那个。家里有什么矛盾受委屈的总是他,家里有什么困难被牺牲的也是他。
而入赘,却能让他立刻离开那个压榨他的家,离开这个偏心的母亲。
王三在心中打起了小算盘。
沈青其实是个很好的人选。虽然模样不中看,可乡下过日子嘛,尤其是他们小鸡村那样的穷地方,比不上兰塘村富裕,能娶上媳妇就不容易,那模样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水喝啊?还别说,除了模样,真是各花入各眼,沈青那悍名远扬的性子,偏偏王三就觉得挺好,有那他欣赏的独一份的精神劲儿,体格儿也健壮,看起来是能干活的。
苗氏又瞧着是个讲理好脾性的——比他娘总强上许多。更关键的是苗氏没汉子,这家里就不会有其他汉子压自己一头——女子和哥儿嫁人有婆媳矛盾,汉子入赘则最怕的是翁婿矛盾。
多好啊!
瞧着这扩大的院子,和院子里挂着的腊肠、腊肉,王三觉得自己的心火热了起来。
甚至他根本不打算要聘礼!现在王三已经有点恨上他那偏心的娘,和那几个不用入赘却等
着花用自己聘礼的兄弟,凭啥便宜了他们?自己要是入赘到这家?_[(,沈青的自然就是他的,他当然要把钱都留在自己家里!
于是王三做足了姿态:听说女人和哥儿都容易心软。希望能得到沈青和苗氏的同情,从而接纳他。
然而沈青却轻而易举的看穿了他。
王三非常失望:“为啥啊?你不是觉得我还行吗?”
“嗯……”怎么说?沈青心想,他当时只是客气两句啊:“就算你还行,甚至哪怕你非常好,我也可以不和你在一起啊。”
王三不懂。非常好的都不选,那还想选啥样的?
沈青却觉得,自己似乎又模模糊糊想通了一些东西。他前不久——第一次从末世回来的那天晚上,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借这月光数着带回来的财宝,还想着只要他手里有钱,上门的汉子就不能嫌他模样不好,还盘算着找个人品不差、顾家疼人,愿意跟他一起奉养母亲的。若那个时候遇上王三,沈青想,搞不好自己真的会接纳。
因为那时候他觉得,成亲就是两个人搭伙过日子,互相扶持互相帮助,然后生儿育女。这样只要对方品行好,条件好,就足够了——甚至不需要是特定某个人,只要是符合这些条件,随便哪个人都可以。
可现在沈青却隐隐觉得,不是这样,不应该是这样。他忽然不愿意这样凑合着,随便和哪个人过一辈子了。
但这些复杂的心事,也没必要跟王三讲。沈青还是将现实的条件摆出来告诉王三:“我之前也和你娘说了,尽管你还不错,可谁会想和你娘那样的人结成亲家?你还有四个兄弟,我们孤儿寡母对上了还不得净吃亏!就算你不要聘礼钱,我们也不想沾边你家这样的人家。”
王三嘴张了又合,张了又合,到底是说不出解释、反驳的话来。他太知道他娘了!要是他真入赘到沈青家,他一句不要聘礼钱倒是说得轻松,他娘还能不上沈青门上闹?能不带着他那些兄弟来占便宜?不说别的,这院子里的肉都得给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