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彬瀚的脑袋乱哄哄的。一个早晨的菜市场,或者被犬吠惊动的鸡笼,他真的不想这么形容自己的脑袋,但如果一个人的思维里同时存在自己以外的三种声音,那嘈杂程度实在叫人难以接受。他的隐私被严重地侵犯,却没法向其中任何一个入侵者抱怨。
“我杀了你们。”他含混不清地说。
“诶?周雨先生,你在说什么?这样可不好哦,可不能在巡查员面前随便说谋杀的事情,否则我就要视情况对你启动预防性调查了——不过,‘你们’是什么意思呢?除我以外还有谁在和你交流吗?”
罗彬瀚疲惫地耷拉着脑袋。他感到自己现在正处于一种杀手游戏式的困境:表面上他身边有邦邦、宇普西隆、加菲和阿萨巴姆,可除了阿萨巴姆毫无疑问是杀手阿萨巴姆,他并不知道另外三个人是谁——或者说,是什么。宇普西隆和邦邦都很符合罗彬瀚认知中的他们,可是一个迟迟不现身的永光族,还有一个死而复生的鬼魂,他很难说哪一个听起来更可疑些。可长远来说,他不能对其中任何一个置之不理,毕竟阿萨巴姆可不是他永远的朋友。
他勉强打起精神,开始考虑这事该怎么办。
“我有个朋友死了。”他说,“我刚才又听到他对我说话。”
“哇啊!上来就听到这种话题…但周雨先生你的朋友都在那艘船上吧?该不会是我们家莫莫罗?”
“一个新朋友。”
“是怎么样的新朋友呢?”
罗彬瀚犹豫了一会儿,考虑谈论此事是否会给他带来潜在的风险。他最后还是简短地描述了邦邦独特的外表和来到此地的原因。考虑到宇普西隆每次出现只有十几分钟,他尽量说得简略而又直接。这过程中他感觉到背后的阿萨巴姆也在暗暗倾听,可罗彬瀚并不在意。实际上他倒情愿阿萨巴姆知道更多关于邦邦的事,因为在邦邦那古怪而不幸的死亡中,她毫无疑问也有一份。
宇普西隆的声音一直没再说话。罗彬瀚以为他又到了下线的时刻,但过了一阵后他说:“你交了个很有意思的朋友呢,周雨先生。”
“什么意思?”罗彬瀚敏感地问。
“啊,别误会,这不是什么奇怪的话。只是单纯地这样想而已。像你描述的那种生物,在我记忆里并没有接触过。非要说相似的话,应该比较像梦幻界的皇家驭制衡协城邦联合——这个是它们用来在中心城注册的官方名字,一般人可能也不太熟悉。不过周雨先生你应该会听说过一点。”
“我没有。”
“有的啦。肯定是有的。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上次你在牌场上把我打得落花流水不就是用了那个文明的牌组吗?‘协律彩虹国’——那个就是它们的民间称呼啊。你可是把它们最有名的神话人物卡都收集到了,稍微学习一下人家的历史文化嘛!价钱那么贵的卡不好好了解也太浪费了!”
“噢。”罗彬瀚说。他往身后斜了一眼,不想暴露自己身上还携带着一组游戏卡片的事。
“…啊呀,不对,这个可不是重点。总而言之,皇家驭制衡协城邦联合——也就是俗称的协律彩虹国,就像周雨先生你那些卡面上的图画一样,是以,嗯,你的概念里应该是奇蹄目,作为统治者的文明。虽然在梦幻界里属于所谓’奇蹄目’的文明也不止它们,但像它们这样,约律类和理识类广泛混居通婚,并且共同构筑同一个社会框架的文明,即使在联盟这么大的范围中也是非常少见的。我呢,在从战场上退下来以后,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在梦幻界流浪,想要把自己从一些困扰的记忆里解脱出来。那段时间里我为了换取生存经费,也跑去和石心孵化者接触,帮它们处理一些关于智械失控的灾害…”
“困扰的记忆。”罗彬瀚插嘴道。他很难不注意到一个从永光族嘴里冒出来的负面词汇。
“唉唉,这个不重要啦!不要那么在乎小节嘛!总之因为这些工作,我结识了一个在协律彩虹国居住的朋友。他虽然是体力很好的陆行者,却对考古事业有很强的兴趣,一直以来都在研究皇室建立前的历史。他给我讲过一个很有趣的观点:协律彩虹国和光之国虽然都是多民族共存的文明,本质上却完全不一样。彩虹国并不是天赋决定民族,而是民族决定着天赋。具备着以太操纵能力的有角者和彩虹国天然的以太环境是完全相适的,它们也是唯一有着长久稳定的皇室传统的民族,这个是非常明显的约律类文明特征。与之相反的是,同属彩虹国的有翼者和陆行者却完全没有以太操纵能力,传统上也没有自己的皇室或其他能够稳定传递权力的统治层,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周雨先生?”
“自由万岁?”
“是危险啊!很危险的!危险得就像周雨先生你掉进浓缩糖浆池一样,说不定会融化到骨头,或者浑身膨胀爆炸,把浓缩糖浆池全染成你血浆的颜色。这样的效果你喜欢吗?还打算往糖城的工厂里闯吗?执法人员可也是会发火的喔!现在还甩下我弟弟跑到这种地方来,会发生什么事都说不好…哎呀,不好意思,一激动就说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