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客官,清茶来了。”
一壶满溢茶香的供春壶被掷于桌上,溅出零星水花。
牡丹纹样的飘逸裙摆陡然闯入眼帘,一下就挡住了两人的视线,“惜月城内本就不甚恬安,你们无需如此惊讶。”
“那不过是只执行公务的恶狗罢了,没什么好看的。”
说罢,舒掌柜扔下一柄铜制钥匙,指向朝茶楼角落的木梯,“上到三楼以后,左转第六间,就是留给二位的上房。”
而此时的客栈门外,已经瞧不见那匹巨狼的身影了。
黎雾记下蝎精所指之处,勾唇应声。
“劳烦掌柜了。”
银钱刚落桌,那抹娇俏的身影便扭身离开,徘徊于大堂之间,同旧客们谈笑风生,或是再迎新客入门。
黎雾捻起茶杯,抵在唇瓣久久未饮。
她回想起刚刚看见的那具骸骨——身着仙门道袍,双目被剜,灵鼎被夺,脖颈还留有明显的血裔齿痕。
数百年前,血裔族类兴旺,却因种族本能特性经常藏匿于人界,祸害百姓。
直到被仙门盟会联合下令绞杀后,才渐渐平息了风波。
如今,血裔已经濒临灭绝。
除陆拂霄以外的血裔,应当已经不剩几个了。
不过这等顽劣做派,却不似是那位魔尊大人会做出来的事。
眉头越蹙越紧,直至一声轻唤传入耳中,她才堪堪回过神来。
“……黎姑娘,怎么了?”
黎雾摇摇头,并未说出心中疑惑,“没什么。”
“既然准备今夜要入灯花会,不如……我们先回房准备一下罢。”
听见这话,白融的身子猛地一僵,连话都有些说不明白了。
“准、准备森么……?”
她放下茶盏,轻叩案桌,眸中流露出狡黠之色。
“你猜。”
几枚铜板叮当落桌。
黎雾站起身,拉着白融就往茶楼角落的木梯走去。
客房之内,一缕明媚烈光越过纸窗,撞入妆奁前的铜镜里,又顺着点点辉星,跌落美人眉眼。
黎雾坐在梳妆台前,拿出两人方才在街上购置的几盒傅粉胭脂,将它们同藤黄料粉掺水和开后,混合在一起。
一枚螺子黛被她握在手中,点上那块黏腻发黄的傅粉。
“即便我们施了隐匿术法,总归还是有些疏漏的。”
数笔下去,镜中之人已经变了个模样。
面如菜色,样貌平平。
就像是凡界随处可见的平凡女子。
黎雾撩开颈边的长发,将手中眉黛放入白融掌心,“神君大人,该你了。”
白融愣了片刻,却仅吐出了一个字。
“你……”
不叫我阿融了吗。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因为这样……既冒犯,亦失礼。
白融当然明白黎雾为何会在他人面前唤自己“阿融”。
只是刚刚……嘴巴莫名比脑子要行动得更快。
幸好,及时止住了。
不然,怕是要闹出个笑话来。
白融深深吸了一口气,目视眼前人缓缓起身。
黎雾途径身边的同时,柔顺墨发悄然掠过他的指尖,在心间激起丝缕颤意。
他慌忙退后半步,不料抬头时,却在女子耳垂后方——
瞧见了一枚状若赤蛇的胎记。
……!
白融瞪大眼睛,滞在原地好半晌,也不曾再迈动一步。
久远的回忆碎片被陡然唤醒。
当年,初生之际。
他被亲生父母抛于冰山……命在旦夕。
幸好有一位猎户路过此地,把白融带回家中捂暖救活,甚至决定抚养他长大成人。
而在这一户人家的每个人身上,无论男女老少——
皆有此记。
可他与那家人因战乱失散的时候,已然是千年以前了。
但黎雾的出现,却是近百年来的事。
或许……只是巧合罢了。
白融刚刚甩掉那些的奇异想法,就被身后的黎雾推向梳妆台前,稳稳落座。
“神君大人若是怕自己的画得不够逼真,不如……让我来帮你吧。”
黎雾拂掉青年肩上的尘灰,不待青年回应,便从对方手中接过螺子黛,徐徐描摹起来。
只是绘至一半,她忽而停下,无声贴近了几寸,“等会,一起上街走走好吗?”
“我和尊上长期在魔域内生活,鲜少入凡……这般昌盛繁荣的地方,我早已艳羡许久。可惜,尊上平日里并不允许我独自外出,所以,我想在灯花会开始之前,先去瞧一瞧惜月城内的闹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