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茶室,李承已经醒酒。
搓搓脸,对胜元兄妹还有吴伟尴尬地笑笑,“喝得有点急,这会好多了。”
吴伟笑笑没出声,小结衣懵懵懂懂没意识到刚才李承酒醉。
波多野胜元则笑着对李承点点头,“鲍斯,我觉得您有些酒意之后,才华外露,更吸引人呐。有种……谁谁,斗酒诗百篇的样子。”
他挠挠头,最终还是没想起来李白的大名。
胜元说的是刚才李承在茶室的问对,很精彩,尤其是最后,他对西金抹茶一脉的忠告。
“茶道是一种精神,让人们在日常的俗事中,找到一种审美的价值。”
“但这种精神也在遭到挑战,由于茶道的演示方式过于程式化,对茶具等形式性的东西过于讲究,在日常生活中,西金人更青睐煎茶,或者抹茶食品。”
“如今在西金,抹茶道也越发宝相庄严,离普通人的生活越来越远,这并非好现象!”
“曲高和寡,最终都会走向衰败。武者小路千家,当谨记之。”
这番话,对于没怎么接触过“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抹茶茶道的胜元来说,很震撼,对敏子茶师来说……也有些触动。
李承提到宋代点茶的衰落与文化“基态”有关,给她的触动很大。
她坐在榻榻米前,听着前面这些茶客的交谈,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敏子小姐,其实不用担心。”
打破她沉思的是内藤淳一,这位四十来岁的油腻大叔敏子很熟悉,神户市立博物馆的研究员,主要课题是蒙洲文明和西金文化的传承关系。
“愿听内藤桑的高见。”敏子微笑着颔首。
“我很欣赏刚才威尔斯先生提到的文化基态这一概念。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独特的文化基态,不同的文化基态,会衍生出不同的技艺
,以及相对应的技艺传承命运。”
内藤淳一不亏是文化研究者,他很快意识到李承所提概念的重要意义,并快速填充自己的理解。茶室内,他的身边围拢过来几人,静静地听他讲述。
“中华文明的文化基态,是包容的、多元的,这种文化基态所衍生出来的各种传承和技艺种类,拥有足够的空间和时间,完成一套创造、发展、繁荣、没落,乃至更替的完整过程。”
“西金的文化基态非常不同。不得不说,我们的文化圈层,体量太小,生存空间也窄,不适合那种短时间产生急剧变化的艺术形态,也没有那么多空间让它们并列生存。”
“这种状况,并非没有好处……那就是,它更适合优秀的、单一的、有生命力的文化种类,并一代代传承与发展。”
尽管他一个茶道的词汇没提,可敏子听懂了。
国内的文化环境,允许多种类的技艺并存,也有空间和市场,允许其中的部分湮灭,可西金不同,它会选择最适合自己的,然后在相对封闭环境中,形成了自己独特而完善的文化体系,并一代代改进从而保留下来。
所以,内藤淳一才会说,西金的文化基态决定,大和绘、茶道、能剧、莳绘等极具西金特色的文化种类,也许会沉沦,但很难湮灭。
所以说,大有大的精彩,小有小的璀璨,谁也不用羡慕谁!
如果李承能听到这套分析,肯定会对内藤淳一的学识,另眼相看。
这会没心思琢磨内藤淳一,他的注意力,全在眼前货摊上的一件四方葫芦上。
这是一个葫芦器的摊位。
在西金,葫芦不叫“葫芦”,而称为“瓢箪”,寓意吉祥,很受到西金民众的欢迎和喜爱。
西金的葫芦工艺,自有特色,重装饰
,轻工艺,喜欢在髹漆葫芦外装饰色彩艳丽的布块,或者色彩繁杂的条穗,葫芦腰部的束腰带工艺,更是讲究。
在西金,葫芦不仅是装饰器,还有很强的“风水”属性——寓意是吸怪纳祥,招财进宝。如果常去西金的人都应该注意到,很多酒店、商场、旅馆以及茶室,都会装饰葫芦招幌。
眼前的摊位上,摆放着各色各样,大大小小的葫芦,最大的一件摆在正中,高四十多公分,外表布满西金传统花卉图案,腰部系黄绳装饰,葫芦口有木塞,由黄绳链接到腰部,整个造型端庄大方,宛如一位身穿传统和装的贵妇。
李承的眼睛,聚焦的并非这件“高大”的彩衣葫芦,而是它旁边的一只不太起眼的葫芦笔筒,笔筒中还插着一把侍女扇。
这个笔筒色泽红黄,口部和内里都做紫黑色髹漆,笔筒外围,还有缠枝花卉纹。
这是用葫芦切割镶嵌制作成的,应该不是西金的工艺。
李承之所以能注意到这个笔筒,首先是因为它是四方形的——常见的葫芦,即便切割,也只能切出圆弧形;其次就是它的风格,并非西金葫芦制器的“色彩”工艺,更接近清末民初津门的手艺。
葫芦长成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