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明姝进屋,不小心被他向后拽了一把,胡帽才掉落在地。
她还没来得及捡起,却被崔承嗣踩出灰扑扑的脚印。再鲜艳明媚的刺绣,也经不住这一脚的摧残。
明姝不禁提醒:“夫君,你踩了我的帽子……”
崔承嗣单手扣紧蹀躞带,转眸视她。
不知道他刻意的?
明姝似乎要捡起来,柔荑捏着裙褶,低头时几缕秀发滑到颈侧,长卷的睫羽和碧玉耳珰在白皙的肌肤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他忽而想起方才见到她,戴着它时笑容娇俏妩媚,不禁烦闷地压了压腰带上纯金的兽面纹。
半晌,愈发冷道:“丑得烦人,别戴了。”
明姝指尖稍顿,因这句评价愣住。
岑雪衣明明说,这是廷州女子时兴装扮,他竟然说丑?但岑雪衣整天跟行伍之人打交道,兴许审美不佳。
天气这么热,若非为了周全礼数,她还懒得戴。
明姝捡起它,装模作样地掸了掸上面的尘土:“若夫君不喜欢,我往后不戴便是了。”
睫羽自然垂下,软糯委屈的调子,不着痕迹地落在崔承嗣心头。他呼吸一沉,突然加快出门的脚步。
很快,把明姝甩在身后。
才扬过沙的空气扑鼻而入,胸腔似乎都被细碎的颗粒割得灼如火烧。他不知道是自己走得太急,还是因那摧心挠肝的声音。
明姝把胡帽丢给采苓,追着崔承嗣出来。
抬眼看去,却追不上了,那高大的背影已经去到回廊,明姝不禁嗔骂了声,恨不能把足下的珍珠鞋脱下砸他后脑勺。好个没礼貌的胡蛮子,竟敢当着她的面说丑?
采苓绿衣都夸她现在水灵,真正的美人是不怕被人说丑的,他肯定眼瘸。
明姝稍稍平复心绪。方才在小厨房,她旁敲侧击问了些崔承嗣的旧事,也不敢明确地问他为何弑兄夺权,只笑说老太太挺疼他。
岑雪衣倒没说什么,孙氏却将她拉到一边,小声告诉她,也许是太伤心,崔老太太脑子早就不好了,甚至忘了崔承嗣杀崔照的事情。老太太和别人不同,自小就疼崔承嗣,说他的眼睛漂亮,像她捡到的杂种波斯猫。
难为老太太七十来岁丧子又丧孙,往后就算她说得再难听,也担待点。
明姝顿时了然,如果孙氏面对崔承嗣时不敢吱声是因为恐惧,老太太却是主动忘却了不好的记忆。
崔承嗣也不是诚心回来看明姝,只是奉了老太太的命,把岑雪衣送过来,顺便吃顿团圆饭。
明姝到鱼龙居时,老太太已经到了,由贴身婢女搀着坐下,头上的来凤簪和孔雀松石头面,比明姝的更夺目三分。
若是人老了还有心气儿打扮,又何尝不是种福分。
她边上,还坐着姨娘孙氏,孙氏的儿子崔鼎崇和妻子郑氏。孙氏原是崔执殳原配夫人主动替崔执殳纳来传承香火的,没想到原配后来竟生了个儿子,夫妻俩便待那儿子崔照如珠似宝。
他们该做梦都想不到,崔照有朝一日会被崔承嗣劈死。
明姝向老太太道了声安,便要坐下,她突然咚咚敲着自己的拐杖气恼道:“我和小嗣都没吃完,你坐什么?到我跟前来,给我布菜!”
明姝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莫生气:“是,老祖宗。”
语声唯唯,似是难堪。
转眸楚楚可怜地看了眼老太太旁边的崔承嗣,他但凡不是块木头,总该为她说两句。但他依旧不语,拇指攥紧面前的瓷杯,眸色深邃难测。
老太太又让岑雪衣坐到她身边,和崔承嗣一左一右,笑逐颜开道:“对喽,这就对喽,这才是我的好孙子,好孙媳妇儿。”
岑雪衣被老太太搂在怀里,咯咯地笑了会,似乎才发现明姝站在那儿,脸颊笑得更红,抬手招呼道:“诶呀殿下,外祖母不过是瞧你生分,不习惯罢了。你快坐我我身边来,咱们这再失礼也不能让殿下站着啊。”
咱们。她是咱们,明姝又是什么。
她却不觉得自己失语,用筷子夹起一块烤鸽子肉,放到明姝旁边的彩碟内,“来,殿下尝尝我的手艺。”
廷州盛产鸽子,鸽子肉虽然鲜美但肉质紧实,容易烤老。先将鸽子炖熟,佐以各色香料放在去瓤的西瓜里面入馕坑慢烤,烤出来的鸽子便能外焦里嫩,清爽回甘。
明姝从前跑商时,尤其喜欢这道菜,此刻却要装作犹豫不决的样子。
“夫君……”她轻咬朱唇,眸光哀求。
崔承嗣终于再不能忽视,抿了口冷茶,别过视线不看她:“公主不坐,等谁三催四请?”
但过了会,他便闻到飘飘渺渺的香气,从他面上拂过。她连走路的时候,带来的香雾都是暖的,那苦涩的茶水,似乎也不那么难喝了。
崔老头曾对他说,红茶性热,绿茶清寒,他要常喝热茶。
可现在再多的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