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承嗣身披重甲,走路时甲胄兵戈摩擦,声音隐约雷鸣。
明姝的笑容还没有收敛,远远的便觉察到股凛凛的寒意,扫兴地不再说了,慢慢地嚼着嘴里的奶疙瘩。
李澍好奇明姝为什么突然沉默,冷不防背后有人道:“巡逻回来了?”
李澍一转头,便对上崔承嗣幽深的眸子。
他打了个激灵,讪笑道:“正要去呢,马上就去了。”
他还想和明姝说再见,但联想崔承嗣吃人的目光,不敢开口,嚼吧嚼吧把奶疙瘩咽下去,匆匆离开。
崔承嗣由是看着明姝,她也在看他,手里的奶疙瘩已经掰得只剩小小的一块,粉腻的指尖缠着方帕子,狐眸唇角还挂着浅浅笑意,却没有和他叙话的样子。
他眸色愈沉。
“晌午将至……”他欲言又止,“路上已无危险,你该回去了。”
明姝还没从李澍嘴里套出什么话,就被他突然打断,心情没好气。
思量了会,明姝莲步轻移凑近他,戏谑道:“夫君,你是不是吃醋呢?我和李将军没说什么,只是关心夫君最近在营中忙不忙,累不累,可有好好休息。”
那狡黠的檀口在他下方翕张,带着丝微甜的牛乳香。崔承嗣喉结微滚:“不必和我解释,与我无关。”他转身吩咐两名士卒,护送明姝回府。
也没问昨夜她睡得如何,脸色更是向她欠了他债。
明姝悻悻腹诽,却还是故作顺从道:“谢谢夫君。”
木头真不好打动,她这次来劳军,仅仅劝他喝下了谅解她的杏皮水。
就在马车将要离开之际,明姝仍不死心,半卷车帘,芙蓉脸儿从小窗处探出,半是撩拨半玩笑道,“夫君,老祖宗总念叨你,不忙的时候,能不能多回府陪陪她?”
她话中有话,表的哪里是老祖宗惦记他,是她惦记他。崔承嗣沉默着,待那帘子放下,马车辚辚离开大营,才想起自己没有回答。
陪陪她……他轻哂,想太多。
他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想起,她走了竟也没问他,吃不吃奶疙瘩。
*
明姝走商多年,遇到的人贪财者有之,好色者有之,爱慕虚荣者有之,胆小怕事者有之,唯独崔承嗣,总是冷冷淡淡,拒人千里,完全捉摸不透。
纵然有心和他好,如今也是雪打过的茄子,应付他应付得意兴阑珊。
兴许他真的是块木头,一颗木心藏在玄铁铸成的身体里,任谁都撩拨不动。她该给自己放放假,少见两日冰块脸,延年益寿好几年。
回到都护府已过晌午,天儿打晴,丹华炜烨。
明姝远远瞧见岑雪衣正陪老太太在八角亭中纳凉。北地辽阔,二院的院子也极大,工匠从外引了一道活水入院,院中遍植莲叶,此刻已快开到荼蘼。
初秋的风儿送爽,池水中金色的黑色的鱼儿因岑雪衣投放的鱼食聚了又散,祖孙二人笑声不绝。
哄老人家的办法,明姝倒是有,奈何老太太不喜她近身。但她昨夜留宿军营一事,早传入了岑雪衣耳内。
她给老太太剥着花生壳,忍不住直勾勾盯着明姝。那道风流袅娜,纤瘦伶仃的身影,从游廊处打了个转,便往厢房去了。
崔承嗣为什么让她留宿,他们夜里可有发生什么?岑雪衣掐碎壳子,吊梢眼一沉,让她诞下崔承嗣的子嗣,阻挠两地联姻的事情就难办了。
伺候老太太歇下,岑雪衣还未寻到明姝,明姝却自己过了来。
她甫一进门,便用帕子拭着微红的眼圈,半嗔半怨:“岑姑娘,我待你如金兰姐妹,你为何骗我?夫君并不喜狼图腾,更厌胡族之物,我送他襕衫,被他好一顿训斥。”
襕衫还悬在崔承嗣营中,明姝懒得拿回,看到那条撕裂的口子便心烦。唯一欣慰的是,衣裳不是她自己做的,没费什么心血,只可怜自掏了半块碎银。
被训斥?
岑雪衣脸色稍霁,少不得掩饰道:“误会了殿下,先前我与殿下说那些,想的不过是安抚殿下,才私自揣测嗣哥哥的喜恶,没想到弄巧成拙。”
明姝假意抽噎了会,半噙着泪珠抬眸。“真的,岑姑娘没骗我?”
岑雪衣接过她巾帕,替她揾泪,“若果我有半句虚言,殿下大可到嗣哥哥跟前告我的状,让他责备我。”
明姝早便说了,但崔承嗣似乎不想追究。
剑东与廷州一衣带水,岑雪衣身份特殊,不知崔承嗣是有意袒护,还是有别的顾虑。
若崔承嗣都不追究,明姝自然不能因此和岑雪衣撕破脸。
仇还是要报的。
“既是误会,我怎么能乱嚼舌根?只是夫君日日冷待我,叫我矛盾又心焦,不知如何是好。”明姝又刻意拭了拭眼角,哀婉可怜道。
“殿下勿要忧心,若你还信得过我,我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