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桂花从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过。
以前她生病,家里家外全靠梁芷操持,没有梁芷,能不能活着见到儿子都难说。
好容易儿子回来了,她想要给梁芷一个交代都不能,现在还叫人跑了。
程穆那小子一旦离开,就像是针掉进了海里,找都找不着。
孙桂话心里怀揣着心事,一点没听见有人喊她。
直到那人又叫了一句,“妈,我回来了。”
男人眉目锋利,身材板正,帽檐底下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就这么直挺挺站在那里,无端给人一种很强的压迫感。
他三两步过来,语气轻了很多,“妈,我是崧岳。”
孙桂花怔怔看着他,大气都不敢喘。
生怕这个美梦是肥皂泡,一戳就碎。
程崧岳简单扫了眼梁芷姐妹,目光落在孙桂花身上,一寸寸描摹。
“妈,这么多年过去,您可真是一点没变,就是……”
孙桂花一下反应过来,猛扑过去,紧紧抱住儿子。
她虽然在强忍,但哽咽声依旧很难忽略。
“崧岳,崧岳……你一直没消息回来,他们都说、都说你没了……”
她说着又狠狠捶了大儿子两下,“你、你怎么才回来啊!你爸没了,没了啊……你都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孙桂花哭的抽噎不住,一下又想起那段最难的时光。
外人说大儿子没了,叫他们立个坟,夫妻两个正犹豫,小儿子忽然态度强硬,非要上工农兵大学。
前脚刚帮着他把关系打通好,后脚就收拾衣服走了。
再之后,自己生病,老头子生病……
好好的家,一下子散了,就剩下她一个人。
也就程穆回来那几天,睡了个安稳觉。
谁知,她睡沉了,儿子跑了。
程崧岳抱着孙桂花,不住拍她后背,无声安慰她。
一米八几的男人,难得红了眼睛。
梁芷听孙婶子哭撕心裂肺,自己鼻子也酸酸的。
她转头拉着梁蓉,悄悄离开了。
程崧岳抬眼,刚好瞥见她翻转了一下,就很快消失的衣角。
……
“姐,崧岳哥以前气势就这么强吗?”
梁蓉回忆着刚才,小幅度的缩了缩脖子。
总觉得程崧岳的眼睛像利刃,直直射过来的时候,很难不叫人心慌。
这还是她根本没干坏事的前提。
梁芷摇头,“我也不记得了,崧岳哥离家早,和咱们又差着年纪。他去当兵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
梁芷对程崧岳的印象很淡,知道他是程穆的哥哥,却没怎么说过话。
而且程崧岳本就话少,不太搭理他们这些小屁孩。
梁芷每回看见程崧岳,都觉得他很不好惹,武力值强悍。
小时候,程穆要是被谁欺负了,一提程崧岳的大名,能吓跑一片人。
梁蓉乖乖点头,心里打定主意以后看见程崧岳要绕道走,太吓人了。
*
打谷场的活告一段落,粮食已经全部收回仓库。
接下来,就要看大队长什么时候带他们去粮站交公粮了。
但这些和大部分人的关系都不大,他们只需要等大队长交完公粮回来,分剩余的粮食就好。
程穆跑了,什么时候回来不一定。
梁芷估摸不会很晚,毕竟他要拿着大队长盖过公章的条子,才能把户口迁到对接单位,但也不能干等着。
她手里虽然捏着一百多块钱,却依然有种坐吃山空的感觉。
到了九月,光弟弟妹妹的学费就有五十多……
“姐,你在想什么呢?水开了!”
梁辉大步进来,把额头的汗抹掉,洗过手之后,帮着一起下饺子。
他这几天又晒黑不少,大队上地里的活是结束了,自家分到的菜地可还有活呢。
趁着他在家,要把地翻好,把秋菜的种子下下去。
梁芷一边下饺子,一边招呼梁辉喝水。
小伙子吃用都很急,大部分水没喝进嘴里,反而顺着他脖子往下落。
梁辉放下水勺:“虎子几个小屁孩,不知道从哪儿听说村口有辆大吉普。我去看了,还真是,又高又大,看着像是军区的。前面两个灯,看着都晃眼。”
梁芷:“有人在车里,大白天给你打灯?”
梁辉:“没,但我不是能想么。我估摸着,应该晃眼。总比我们家灯亮吧?”
梁芷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行了,少皮。快去叫妈和小蓉回来吃饭。”
家里饺子是三鲜馅儿的,山上的菌菇、地里的莴笋,用猪油渣拌了,鲜的人满嘴流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