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大长公主出嫁那天,参加婚仪的人,自皇后皇子而下,没有一个喜气洋洋。
所有人都懂得,这不是联姻,只是用妹子一生的幸福,来买一个不争气哥哥的性命和脸面。然而没人敢说,我主万岁总得英明、必须英明。
该有的排场,总还得有。只不过披红戴绿张灯结彩,配着愁云惨雾如丧考妣,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送萧末出城去往土浑军营的,是萧若瑾萧若风二人,萧若瑾负责将萧重景自幽州迎回天启,萧若风则带兵继续西去,护送萧末与土浑大军一起回转土浑远在雁门关外的王庭所在地,与乌纥世子完婚。至于萧燮,当然是继续留守天启,毕竟在他口中,预备迎奉父皇的典仪才是第一大要紧事呢。
一行人出了天启一路北上,第一天驻扎在了红螺山的资福寺,此地乃千年古刹,成风帝曾亲自赐名“护国资福禅寺”,萧末幼年时也曾随父皇来此祭拜。安顿好之后,萧末便与萧若瑾萧若风亲自去大雄宝殿参拜。
萧末看着高大的佛祖金身喃喃自语:“虽然我依着母妃家乡旧习,从小时常用五色香供佛,但我自己却不大信这世上真有佛祖菩萨能救苦救难,大概在后宫见了太多大约是前生做了好事,这辈子至少衣食无虞,可念了一生佛、心里却依然苦的人。”
想着宫禁中无处不在的佛堂道场,萧若瑾点头称是。
“倒是小瑾仙,还拜佛拜得挺虔诚的,他说我那样想是不对的,拜不拜佛遭遇都一样苦的话,拜一拜,心里还能好过点儿。”
萧若瑾笑了:“我只知这孩子聪明厚道,却没想到还如此通透。”
萧若风还是心有不甘:“我曾经问过国师,他只是叹气;也想过请学堂的先生和师兄们相助,至少也不能送您进火坑,但三哥却说,便是有通天本事,也……也保不住天启城万千百姓。”萧若风在稷下学堂的几位师兄,皆是出身世家名门的武林高手,祭酒师父李先生,据说是已成了仙的高人。
萧若瑾叹气:“听说李先生是个神仙,不过西楚也有个据说一人拖了破风军几年的神仙,可到最后依然于事无补。人过十万无边无沿,再厉害的高手,一人一剑,也赢不了千军万马。譬如天武大帝开国之时,诸多仰仗无双城,但终究还得带病亲率兵马扫平天下。朝堂的事,即使江湖能管,最终也得朝堂上了结。”
“若瑾说得对,是江湖人的话,快意恩仇、千金一赌又何妨,生得痛快,死得也痛快。但背负山川的人,一个不慎,连累的就是成千上万无辜百姓的身家性命,也只能不生不死,窝窝囊囊。若我的八字真如国师所说关系萧氏武运,想必也只能应在今时。”萧末奉上线香,又转身对萧若风轻声说道。
“若风,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虽然一样是被拘在这萧氏的皇图霸业里身不由己,你总算还能有自由自在快意江湖的机缘。但又有些时候却觉得你这样其实也可怜……”
萧若瑾不解:“哦?七弟又是哪里可怜呢?”
“年轻的时候,见了那么多惊艳的人,过了那么多痛快日子,到最后还是得回这天启的皇城里,给皇帝佬儿当乖儿子。两下里比较,无趣的日子岂不是越发无趣?”
萧末走出宝殿,看着远处的山影:“不过,若是有得选,我宁愿人生里曾经有那么一段自在日子。”
萧若风笑得有些苦涩:“是啊,即使后半生注定要无趣地活,也可以用那段回忆里的力量,支撑着过完一辈子。”
伏连乞父子见萧末已如约前来大营,终于肯放萧重景出来见人。多日不见的萧重景早已憔悴不堪,劫后余生的父子兄妹,却是相见无话。
此情此景,又有什么话好说?
萧若瑾带回了萧重景,土浑的中军大营也喜气洋洋地开拔起程,预备回到塞北王庭为萧末与慕容乌纥完婚。但左右两军纹丝没动,仍然对天启城虎视眈眈。狡诈如伏连乞,自然不会轻易相信北离和亲的诚意。
西去雁门的路上,萧若风都守护在萧末左右,不只是怕土浑人图谋不轨,他更怕萧末自己有什么想不开——自出了资福寺,她一整个人都仿佛木雕泥塑一般,不喜,亦不忧,木讷地配合着所有流程,直到抵达塞北,开始大婚的种种仪式,她的脸都波澜不惊地仿佛带着面具一般,
整场婚礼,萧若风几乎没有说一句话,甚至都没怎么抬头看。他实在不忍心看到金姿玉质的小姑姑,身边坐着一头得意忘形、嚣张粗鲁、还又老又凶的蠢猪。萧若风咬碎了后槽牙,才控制住自己没砸了这鸟宴会、杀光这群鸟人。
仪式完毕,伏连乞便打发北离送亲的人尽早回转天启——虽说明面上土浑的大军依然扼守着北离的诸多边关和天启城,暗地里还有北阙天外天高手坐阵,理应该不怕萧若风一行人会生出事端。但向来虑事周全的老国主心里,依然对传说中这位跟随世外高人习剑多年的高手七皇子有些忌惮。
最后辞行时,萧若风勉强挤出笑容,说等到来年开春便派人接小姑姑回天启省亲。萧末没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