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延方好狠的心,居然这时候还要向百姓征粮!
“当时只有洛州军和骁骑营返京,粮草是可以撑到延州的,沈校尉建议向延州都尉府借粮,被宋将军否决。
“在这之后,他们也未去征粮,但也不给我们骁骑营的弟兄们供饭食了。宗政将军早预料到此次洛州军会有所动作,所以我们骁骑营是有所准备的,私藏了些干粮和肉干,夜里趁洛州军看守不备,偷偷吃了。”
“骁骑营就八百来人,连洛州军的零头都不到,宋延方这样做分明就是故意刁难!”我不忿地说道。
“更可怕的是,洛州军还收缴了我们的马匹和兵刃,我们只能和步兵一起行进。宋将军做得太过分了,我便又向我哥送了封信去,同时,也给肃州冯都尉送了求救信。当时十几个人护送才将送信的人顺利送出营区。对了,”
公孙誉想起什么,抬头看向我,“嫂夫人可能不知,近来陇右道多州都反了,陇州也反了,安都尉至今下落不明!”
我心中大惊。我们到陇州时,折冲府中已有离心之人,只是当时坚信安杨能够清理门户,可如今却是这样的下场。棠少自顾不暇,否则总要想法子去搭救的。
陇右道的情形已然糟糕成这样了,怪不得他说向冯远辰送求救信,如若陇右道一切正常,他自是没有兵力来搭救的。
我深呼吸稳定一下心神,问道:“所以你们究竟怎么会到了临田?”
公孙誉目光闪烁着,紧紧抿着唇,下颌微微颤抖,好半天才张嘴,压抑着情绪:“我们那点干粮吃了三四日就断顿了,可宋将军饿了我们六日,就在要到鄜州的那日夜里,他们居然对我们下了杀手……”
他面露痛苦之色,眼神涣散一瞬又紧紧闭上双眼,再睁开的双眸中隐隐有泪,颤抖着唇继续道:“我们一直戒备洛州军的动作,但宗政将军并没有和我们在一起。杀戮是从将军那里开始的,他徒手与手执刀枪的洛州军相搏,待我们发现后,我们也一齐冲了出去。”
他深深叹气,缓了好一会儿,才娓娓道来:“我们抢了他们的刀枪抢了他们的马,一点点杀出来。但我们只有八百人啊,怎能敌四万大军!
“看着弟兄们一个个倒下,我真的以为我们走不出去了。好在,好在冯都尉赶到了!他带了肃州的府兵,还将留守的三万岐川军一并带来了!岐川军梁都督亲自领兵,总算为我们骁骑营的弟兄开出一条生路……”
公孙誉的话音未落,而我早已泣不成声。
天呐,这一个月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不知是恐惧还是哀伤,我不住地发抖,泪珠断了线般地往下落。
“少爷怎么样?顾瑞怎么样?”秦颂开口也带了哭腔,“多少人伤……伤亡?”
公孙誉又从怀中摸出那半块羊脂玉璧。
“将军还好,嫂夫人赠的这枚玉璧替他挡了一箭。
“我们撤退的时候,洛州军上了箭阵,有一支箭正中将军胸口被这玉璧挡住了,但力道太大,他坠马了,胳膊折了,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顾瑞……顾瑞的伤有些重,我从临田出来前,他还未清醒。
“沈校尉带队开路,将年纪小的弟兄们悉数送出,可是……他自己却伤重不治……已安葬在临田了。”
沈重没了?
我惊得说不出话。
那个我被揭露是女儿身时一脸了然又笑容可鞠的大哥,作战时一脸坚毅又杀伐决断的校尉,一个多月前我们还曾聚在一起有说有笑,似乎他还在我眼前,笑呵呵地将他烤好的肉串递给我。
可如今,他人竟没了??
“这是骁骑营自组建以来伤亡最惨重的一次,二百一十七个弟兄丧命,可他们却不是死在敌人手里,而是被曾经的手足射杀!我出来时,还有三十多个弟兄重伤,至今不知如何了。”
我掩面痛哭。胸中剧痛,仿佛那些由洛州军射出的箭矢并不是射在骁骑营的兵士们身上,而是一根根扎在了我的心上。
棠少最是爱兵如命的人,骁骑营又耗费了他几乎全部的心血去练兵,此次他虽然幸运未受重伤,可骁骑营遭受重创不外乎要了他的命。
此时想来,宋延方和赵成联合罢免他并且控制骁骑营的时候他没有反抗,也是为了保全这八百个弟兄们。
可终究是徒劳。
树叶缝隙中渐渐透出微光,天亮了。
虫鸣声渐低,山野中如此沉寂,只有我们几人不住的啜泣声在叨扰这篇安详。
眼下不敢再耽搁,恒王的人极有可能上来搜山。公孙誉站起身,先拉起了秦颂,我舒了口气,也拉着语荼起身,互相搀扶着继续向上行去。
【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