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一颗石子投入湖面掀起短暂的涟漪,顷刻间骆禅檀的脸上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面。
这些年,他一次又一次地见识到卑鄙丑恶的人心毫无下限,一点一点地硬化自己的心,以此为盾,保护自己不受情感负累。
自然,他也不是一个会轻易为情失去理智的人。
失去神暗司尊使的身份,他更不可能救陶昭南出火炉。
正是明晰这一点,骆禅檀不会傻到承认自己有意针对废太子。
面对骆帝犹有千斤重压的诘问,骆禅檀冷静地陈述事实,未被心中似是羽毛搔动心绪的焦躁所扰。
“陛下,她是臣送入宫中不假。但臣并未将她安插入东宫,是废太子将其带回东宫的。”
“且废太子所做之事皆有实证,并非是臣蓄意构害,还请陛下明鉴。”
从前只觉得骆禅檀寡言,办事利落,如今却瞧出他还挺能言善辩。
骆帝如何听不出他这是在诡辩,微微眯起双目凝视着骆禅檀。
他将人送入宫中是何动机昭然若揭,若非此女子生得与骆清乐有七八分神似,废太子又如何会注意到一个低贱婢女的存在。
他私下探查骆清乐死因之事,念及贵妃,他心存愧疚,也不愿再深究下去。
但他身为神暗司的人,因己私心,搅入夺嫡风波之中,打破了他有意维持的朝堂平衡,骆帝心中多有不快。
“既如此,你也不必再管那女子,朕自会处置。”
他捏准了骆禅檀不会对那女子坐视不管,也存了想要看看他会有怎样的举动的心思。
骆帝扬了扬手,似是不愿再谈此事:“你先退下吧。”
骆禅檀也知与骆帝纠缠毫无意义,双手抱拳身前躬身,低声道了句臣告退。
出了乾阳殿的骆禅檀脸上像是凝结了一层寒霜,令人看了都不由对其退避三舍。
站在殿门口的小黄门垂着脑袋不敢吱声,生怕引起骆禅檀一点注意。
偏偏,骆禅檀回头视线落在他恨不得蜷缩成一团的身上,招手唤了他过来。
莫忘硬着头皮上前,胆怯地开口问:“六殿下有何吩咐。”
区区一个小黄门不值得骆禅檀上心,他真正上心的,是莫忘的师父——也是对骆帝最了如指掌之人,高忠。
高忠此人原是太后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小内侍,在骆帝发动宫变夺位之时,几乎将宫中原有的旧人都给发落了。
毕竟是太后身边的旧人,贵妃难得开口,保下了他性命。
可贵妃待他也未见有多重视,随口一语,就不管他后来的下落。
正如骆禅檀也是一样,带回玉兰殿后跟养在院中的花花草草一般,养着却不上心。
高忠人如其名,是个忠心、知恩图报的。
但在逃过一劫后,他跟宫中其他微不足道的内侍官一样,被随意指派到了其他宫殿伺候宫嫔。
他的主子嫌弃他是前朝旧人,一身晦气,时常对其动辄打骂,以出不受宠的怨气。
高忠引起骆帝注意,是后来有一回,他在池塘边看见了尚且年幼的清乐公主在湖边喂锦鲤,注意到草丛中有一条毒蛇蠢蠢欲动,正朝公主脚边游走。
“公主小心。”他立刻上前抱住了公主。
他扑上前去时被毒蛇咬伤了右腿。
那是条剧毒的蛇,公主年龄小,被咬伤肯定会难以救治而亡。
知晓了此事的骆帝不但没有赏赐高忠,反而将人叫到乾阳殿,手持弓箭每问一句话就射出一箭。
“谁给你的胆子,敢用你的手去触碰公主的贵体。”
骆帝的话毫无道理,但他是天子,他说你错,你便是错了。
彼时的高忠还不知道,那是骆帝故意设下的局,将公主身边的人都借口遣走。
公主最喜去那处花苑玩耍是宫人皆知的事情,花苑里根本不会有毒蛇。
这毒蛇,是有人故意放出要谋害公主的。
机缘巧合下,他救下了公主的性命,坏了骆帝的计划。
也是因祸得福,高忠性子沉稳,在骆帝的箭下虽是害怕但并未腿软失禁。
骆帝意外于他的沉稳,放下手中弓箭,冷笑了一声,让他留在身边伺候。
骆帝喜怒不定,上一秒还要将人射杀,下一秒就能让人成为身边的内侍。
伴君如伴虎,高忠留在骆帝身边,也未必是件好事。
可他还真就做到了,成了骆帝身边活得最久的中常侍。
贵妃对他有恩,贵妃从未要他回报,高忠也没上赶着说要报答。
但平日里,没有骆帝的吩咐,他也是格外留心玉兰殿的动静。
要是有哪些个不长眼的冲撞了贵妃,高忠便会“一五一十”地如实相告骆帝。
殊不知,也正是因为他对贵妃上心,骆帝更加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