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个重复的噩梦终于将她惊醒,她仿佛回到了那段被魇热症折磨的日子里。
醒后入眼的并不是透过车窗照进车内的闪烁星辰,而是一个静默无声的人影,和一双在黑夜里依然明亮的金色眼睛。
此时那双眼睛的主人正一语不发地看着自己,在微微有些颠簸的马车内宛若一尊静立的塑像。
昆图斯最终还是在麦瑟斯那恨铁不成钢的嘲笑声中进入了车厢,他知道今天东方姑娘很不开心,虽然这种情况下他才是更应该不开心的那个。
两人相顾无言地对坐了一会,最终却是舒徽妜先开了口:“抱歉,你还好吗?路上没有遇到那些半人马吧?”
她没有问他之前去了哪里,反而暗自希望他不要提起那些事。
昆图斯看了她半晌,并没有理会她的问题,只是问道:“你怎么了?”
麦瑟斯说她在人马来袭的时候独自骑马丢下他们逃跑了,他当然不会相信麦瑟斯的鬼话,后来科德林也解释过,她是为了救他而惊动了人马,不想造成更大的混乱不得已才独自离开。
可在这种情况下她独自脱离这边有战斗力的人,没有留下一点音信地离开,是十分危险的行为,虽然他还没有担心太久她就回来了,可这种举动还是会让他生气。
按照往常,她会第一时间充满歉意地跟他说对不起,然后安慰安慰他,再拉着他询问一番今天发生的事,一切就算结束了。
但她今天的样子却有些反常,是在看到地上的战利品之后才这样的,可他知道她早就已经不怕那些血淋淋的怪物尸体了。
舒徽妜借着月光看清了昆图斯的脸,他不是梦里那个冷漠的屠龙者,而是一个关心自己,想要解决问题却不得要领的少年。
只是正因为她能理解他,所以有些话她根本说不出口,如果她真的觉得他就是一个为了利益可以出卖良知的杀手,她大可以大大方方地说出对他的不满,可她知道他不是,所以她什么都说不出来,最终只能将所有事情都默默咽进肚子里。
她垂下眼,小声说:“我不是有意要跑开的,我只是不想给这里添麻烦。”
昆图斯想要知道的根本就不是这些事情,他又一次冷下声音强硬地说:“我知道,我是在问你离开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开心?”
舒徽妜头一次觉得和他聊天是一件这么难的事,她不想自己出口一些责怪他的话,虽然她并没有这个意思,但有些话只要说出来就会和她心里原本想的东西背道而驰。
就算是再含蓄的表达,一旦她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他肯定会觉得自己是因为他杀了一只独角兽而跟他生气,她解释不了自己复杂的心绪,也没办法将自己那样直白地剖析给他看。
她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在心里已经将他置于不义之地,所以她选择了撇开话题。
“你知道吗,我今天学会了骑马。”说完她又补充道:“也不算学会吧,但我也骑着它跑了很远。”
她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让昆图斯停止了询问,他默不作声地盯着她,这种眼神很少用在她身上,这是舒徽妜第一次感受到了昆图斯的危险。
他明白她并不想跟他说清楚今天发生的事,也不想告诉他她的心事,她在将他拒之门外。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想起了今天麦瑟斯说的话,既然她注定要离开,那他现在所做的这些事还有什么意义呢,他什么时候变成一个明知没有回报却仍然执意加注的人了?
夜里马车并没有停,麦瑟斯在外面驾着马,窗外漆黑的树林不断地倒退,昆图斯心里也一幕幕地闪过这一年来他眼里她的样子。
他很擅长用金钱来衡量一切事物,只这样他才能保证自己不会吃亏。
但正如麦瑟斯所说,他对她有些太过无所保留了。
他和麦瑟斯虽然说不上熟识,但他们是利己又自傲的屠龙者中最为极端的两个,所以麦瑟斯很懂如何挑拨他的怒火、摧折他的骄傲。
“你现在就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家犬,注定得不到主人的全部关注也仍然笑脸相迎地讨好,还要兢兢业业地看家护院,看得我直犯恶心。”在没有外人的在场的时候,麦瑟斯是这样评价他的。
他的话向来偏激且主观,昆图斯除了生气时会跟他打一架之外,几乎从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他身上流的是邪恶的龙之血,怎么可能会变成谄媚的家犬?
他最后看了眼垂眸不知在想什么的舒徽妜,随后在缓慢前行的马车中翻窗出去了。
舒徽妜看着他就这样沉默地离开,心里也觉得很不是滋味,她不该这样的,她知道。
她又翻出了那个只有一个雏形,还没绣上花纹的香囊,最终她还是决定要将它做出来,取代昆图斯手上那根不伦不类的红绳,送一个真正的礼物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