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李怀卿去了临江仙,取了一三面环水的雅间,唤避清波。我们的人盯了一炷香的时间,没旁人进去。”
“他这是在等我。”?
魏弦京将手中的折扇一收,面目冷凝的对着南风卫首领说道。他知道李怀卿人老成精,从一个无权无势,家道中落,父母早逝的寒门,经历两朝风雨,成为雄踞一方的地方大员,他不觉得自己的把戏骗得过李怀卿。
在衙门外向内看李怀卿的脸色,他便从李怀卿不动声色的表情里明白了他恐怕已经看穿了自己的把戏。
说到底,魏弦京此番离开京城,无兵无权,亦无银无粮。他手中仅有十余他还能信任的,魏侯派来给他的南风卫嫡系,和他不知该以如何态度应对的,从西北一路南下寻找他的先父虎啸营残部。
据他所知,虎啸营虽然为他先父所创,却在他先父生前抵御西北入侵的战役之中折损十之三四,又在护卫他父亲入京之时消损十之三四,而剩下的虎啸营士兵,应当是全部投奔了后来皇帝一派的西北大将军颜恺卿。
颜恺卿不是傻子。颜家当年表面上没有站魏弦京父母一党,却也没有半点儿支持当今上位的意思。当年颜恺卿手握拱卫京城的东路军,在当今矫诏登基后十日,才慢慢悠悠地入京城叩见,可见观望之久,不足以取得当今的信任。
可是当今登基时,杀伐过重,几乎将泰半朝臣斩杀殆尽,京城内血流漂杵。颜恺卿这难能可贵的武将便也排上了号。
颜贵妃入宫侍君,颜恺卿踏上了去西北收拢军权的路,而他做的第一件事儿,便是将归顺他的大半虎啸营兵士献给了皇帝。
被押送回京的虎啸营兵士无人生还。
魏弦京不知道此刻在他身边儿冒出来的这些虎啸营兵士究竟是谁。他们拿着先父曾经用过的印信,口口声声喊着少主,但魏弦京知道,他们中或许有人曾经真心效忠他的父亲,或许有人是因为形势所迫,归降了颜恺卿,但他们南下寻找他的缘由恐怕只有一个。
那就是颜恺卿也倒台了。
如今,西北大军已经由皇帝的心腹接管。但那也无关紧要,战事结束了,魏弦京的父亲收复了西北失地,重创了西北狄人,而颜恺卿也是个难得的将才,在西北的十年间将西北军整治得如同一块儿铁板,北狄的铁蹄再也无法踏破西北的防线。
像所有老套又没有新意的故事一样,颜恺卿战战兢兢,最终也落得个狡兔死,走狗烹的结局。
可如今,虎啸营的人陆陆续续赶来了金陵,一个个儿在魏弦京面前俯身叩拜,口称少主。
他们带来了被押解京城的颜恺卿狱中自戕的消息。
魏弦京本不欲与这些人更多纠缠。他信不过他们是其一,不想再造更多杀戮是其二。虎啸营是他先父为战场所创,营中兵士皆可以一敌十,若是上百虎啸营结阵抗之,则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可斩千人于马下。虎啸营的每一个兵士都是他父亲的亲兵,都是他父亲亲手挑选出来的,每一个都和他父亲对过招式,对他父亲效忠。
虎啸营最胜的时候,多达数百人,可如今称得上是十不存一。就算侥幸活下来,也少说过了而立之年,可能在西北已经有家室牵挂。他魏弦京做的事都不是什么有前途好光景的差事,连累这些大难中逃脱的幸存者,说不过去。
可即便他如何逃避,如何推拒,虎啸营兵士都不是他能驱赶得了的。日前,一位看着还不到而立之年的青年带着几个虎啸营的汉子跪倒在魏弦京面前,说道:
“虎啸营葛英,葛岳嶂之后,求少主收留。”
“求少主收留!”?
这些八尺壮汉跪在地上,一叩不起,而魏弦京本要抬步避开的腿却在听到“葛岳嶂”时,凝固在了原地。
葛岳嶂,他知道这个人。父亲的亲卫,若细细回忆起来,曾经还抱过他。
“葛岳嶂,”
他轻声问道:
“他要你来?”
他没有问葛岳嶂是否活着。葛岳嶂当时是他父亲的近卫副统领,若是进了虎啸营,也定是统领,不会做那普通兵士。
而虎啸营的统领就算向颜恺卿投了诚,也一定会被颜恺卿押送京城,做投诚之用献给皇帝。
“父亲已经亡故。他当年腿部中箭,从虎啸营退了下来。颜将军入主西北后,他投了颜将军,背叛了大将军,还请少主降罪。”
魏弦京垂眸看着他,半晌没有言语,最终只是嘴唇轻轻抖动,说道:
“你父已经不在,不必言罪。往事已矣,虎啸营也不复存在,诸位还是另寻他路,不必拘泥于旧事了。”
他说完,地上无一人起身,甚至无人活动,这让他感到有一丝无力。
“我等欲追随少主,与先辈所为无关,还请少主允准。”
葛英说罢,见魏弦京还是不言语,便一咬牙,直言道:
“少主还欲救京中王妃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