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心(1 / 2)

谢氏纳罕,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她话中意思:“你想解除与容之的婚约?”

“没错。”

好不容易说出口,宋卿时的神情反而平静了下来,逐字逐句将自己反反复复斟酌了一个晚上的说辞,慢慢说了出来。

“魏公子志向高远,天赋异禀,往后必定是身居高位的人中龙凤,小女子不才,自认配不上魏公子,当不好这贤内助,而且,我不想用父亲的救命恩情来换这一纸婚约。”

“尤其是魏家这些年对我颇多照顾,恩情该还的也都还了,我就更加不该因此拿乔托大,硬是要将余生绑定在魏公子身上,这对他不公平,对魏家也不公平。”

“三年前魏伯伯去世,无数双眼睛盯着魏家,风头正紧,婚约难改,但如今魏伯伯的丧期已过,便是解除婚约的好时机。”

“所以……我恳请伯母能够全了我的心意,解了婚约。”

这样一番有礼有节的话落下,厅内登时鸦雀无声。

解除婚约于魏家来说,利大于弊,谢氏没理由不答应,可是她却迟迟不作声。

宋卿时心情忐忑,忍不住用眼尾余光往上瞄了她几眼,谢氏的长相与魏远洲有五分相似,都是清冷气质挂的美人,垂眸沉思时,仿佛一幅静默的画美得出尘绝艳。

谢氏面上却有几分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往常平淡如水的神情,缓缓问:“嫁给容之,你很委屈?”

宋卿时以为她曲解了自己的意思,是了,心高气傲如魏伯母,定然是羞恼不解,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婚事,她竟想要退了,多多少少有些不知好歹了。

急忙摇头解释:“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氏眉宇微蹙,说:“那原因呢?”

宋卿时怔住。

她刚才说的,不就是原因吗?

“我是问,抛去这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真正的原因。”

宋卿时蓦然咬紧嫣红唇瓣,像是被一语戳中了心思,纤细的脖颈紧绷,那张白生生的漂亮小脸顿时没了血色。

谢氏见她迟迟不说话,视线锁向她:“你既不肯说出原因,那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这些不够吗?”宋卿时佯装坦然回答,却挡不住长睫毛不停颤动,暴露了她的紧张不安。

“不,够了。”谢氏轻声道。

宋卿时心下一松。

“但是我不能如你的意。”

“为何?”这次换宋卿时难以置信了。

谢氏不动声色地移了下视线,看向那双厅外的深邃黑眸,可惜,对方神情专注,一直盯着厅中央的女子,并未注意到她早就已发现了他。

上次是顶嘴,这次是偷听。

愈发长进了。

谢氏理了理袖口的褶皱,懒懒换了个姿势,靠着椅背重新睨向她:“有人与你意见相左,我拗不过他。”

“……谁?”宋卿时低声喃喃,黛眉皱成一团,不由想究竟谁能够左右谢氏的意见。

可谢氏并未留给她思索的时间,冷着脸教训道:“更何况,哪有女儿家自己来商讨婚事的?你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可是……”

“念在你是恩人之女的份上,我才耐着性子好言相劝,我儿子这般好,你还嫌弃他不成?”谢氏冷哼一声,声线骤然变冷。

宋卿时面露苦色:“我没嫌弃他……”

抛开别的不谈,魏远洲确实很好,可她选择退婚又不是因为他人有问题。

眼见这条路说不通,谢氏话锋一转,“这世道的女子若不嫁人,其后果你想过没有?若是你今日退婚成功,出了魏家的这扇门,有谁敢娶你?”

“我……自有斟酌。”宋卿时咬唇。

见她一副嘴硬不妥协的模样,谢氏隐隐瞧见了几分魏远洲的影子,心口顿时窝起一团无名火,她怎么尽教出了些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性子。

缓了口气,谢氏闭眼沉声道:“杳杳啊,三年过去,你怎么还这般天真?”

蓦然被骂,宋卿时一噎。

“且不说,你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能不能承担得起退婚的后果,就单论这门婚事,你以为是你想求就求,想作罢就能作罢的吗?”

谢氏鼻尖轻笑一声,未尽的语境颇有些意味不明的意思。

门外的身影动了动,眉宇拧起,似是听不懂这话外之意。

什么叫求来的?

宋卿时嗫嚅,魏伯母的话堵得她哑口无言,将她内心深处不可言说的秘密剖露出来,于是那到嘴的话便碾碎在舌尖,再无反驳的余地。

人人都说是魏家家主擅自做主定的遗言,却无人知这一切其实都源自她的私心。

每每回忆起此事,她都会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一双不厌其烦把她高举于头顶的大手,以及那温柔醇厚的嗓音:“杳杳莫怕,魏伯伯给你撑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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