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山烧开,让众人在啃干粮的时候有口热水喝。云夕岚倒了半盆温水,从衣襟上撕下小半幅蓝布,让从火堆里钻出来满脸黑灰的北遥人和王爷擦洗。简单洗了把脸,众人才看出来,这两个狼狈的家伙年纪都不大,十六、七岁的样子,和祁劫生是同龄人。
身边这十几号人都是卫国人,王爷顿时轻松了许多,他从地下爬起来朝云夕岚潦草地拱了拱手:“多承相救,宁醉感激不尽。”
不知道这个宁醉是何许人的大家伙不以为然,偶尔还能看到点过时邸报的胡先生咣当一下就跪倒,朝着宁醉磕了个头,声音都有点抖动:“靖西王驾临冷龙岭贱地,老朽率龙头镇镇民给王爷磕头!”
裹着件拖至地面的羊皮破袄,靖西王宁醉实在摆不出什么王爷的架势,他看看眼前这稀稀拉拉的山民们,再看看仍然坐在地下的北遥人,想起了自己的坎坷经历不由得悲从中来,一屁股坐回地下,操着乡音哀哀地哭出了声,边哭边骂,嘴里很不干净,没有一丁点王爷高高在上的样子。
从他断断续续的哭诉声中,大家伙多多少少听明白了一些事情。
宁醉爷爷那辈的靖西王与先先帝一母同胞,分封后一直安安份份地蜗居在封地,朝廷怎么削藩怎么打压都绝无一句怨言,秉承的生存之道就是听话乖顺低调,有事没事绝不给朝廷添麻烦,尽最大努力削弱自家的存在感。
奈何再怎么低调总有糟心事找上门。宁醉的父亲前任靖西王突然病逝,靖西王府按例具折上京报丧,接着办理王位的继承事宜。恰好卫国与北方属国北遥互质的年限到了,北遥拟派出新封不久的皇太孙前来卫国,而卫国这边抓了瞎,谁都知道这不是个好差使,皇帝当然舍不得让自己的儿子孙子到北遥那种地方去受罪,在京城里有关系有门路的宁氏皇族们使出浑身解数想逃过这一劫。
要不怎么说命不由人呢,靖西王府旧王已殁新王待封的奏折就递到了皇帝手边。哈着腰低着头躲起来做了几辈子人的靖西王府入了皇帝的眼,宁醉承继王位的同时被委以重任,用最快的时间被从封地撵到京城扶风,马不停蹄地踏上向北的征途,成为了卫国与北遥互换的质子。
命运不止弄人,而且很弄人,在前往北遥履职的途中北遥国内突然政变,叛军向南杀来,庞大的卫国使团几乎全被屠杀,只有靖西王在护卫的保护下脱围逃出,一路向西,且逃且躲,历经十数日艰难跋涉,穿过沙漠边缘跑进了祁连山脉。
“那这个北遥人是谁?”
云夕岚沉声问道,不远处的密林深处有两个人缓步走来,被她唤作师父的中年男子朗声回答道:“他是北遥皇太孙,前往我国的路上也遭逢叛军劫杀,我只带了你师兄和另外数名同门护送靖西王,人手不够,勉强救下了两位贵人,两国使团里大部分人估计已经凶多吉少了。”
一同逃到龙头镇的还有数名靖西王府的侍卫,见中年男子身后并没有他们的身影出现,宁醉便知道侍卫们必然已经丧命,他哭叫道:“北遥没一个好东西,杀了这个北遥狗贼报仇!”
蜷缩在地下的北遥皇太孙应该是没听懂,他抬起黑黑白白的脸看了看中年男子,然后垂头不语。中年男子走过去将皇太孙扶起,摇头缓声对宁醉叹道:“北遥叛军只怕比你更想要皇太孙的人头,他若一死,谋害皇太孙的罪责就会被推到卫国头上。如今的北遥已经不是十几二十年前的北遥了,他们只等着一个借口便可以挥师南下。北遥叛军追了我们这些天,追的不是你这个靖西王爷,而是他们的皇太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