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枝春/怀愫
小船泛在三潭波心,舟内青纱低垂,舟前挂的两只白纱灯在湖面投下两团圆光。
今夜静好,月色晶沁,水气滃然。
沉璧在船头操舟,朝华端坐在船舱内。
舱中小茶桌上摆着海棠攒盒装五色细点,茶炉上温着一壶茉莉香片。
船刚离岸时茶汤汤色还淡,此时越浸越浓,茶味也早已经从幽香淡雅变得浓郁,沁出苦意,这壶茶已经不堪喝了。
朝华透过船窗望着湖上往来的船只,静心等待。
那人头回出事就在三天竺,手中又有十三针的歌诀,与净尘师太必然有些关联。
他能送人参,又送歌诀,则表明他一直离得不太远。
上回就是将他安然送到悬白纱灯的船上,这会儿放只小船到西湖中,船前悬上两只白纱灯……
也不知这个办法能不能把他引出来?
朝华上船时,甘棠和芸苓都想跟着,芸苓虽不知道姑娘为什么在这种关头还想游夜湖,但她还是备下了细点茶水。
被朝华回拒之后,甘棠叮嘱沉璧:“姑娘既只要你跟着,你可仔细些。”
沉璧想了想,去梅阁小塘中的船上取来了她新打的渔叉。竹制叉柄磨得光圆衬手,铁制的叉刺尖锐锋利。
这些日子,她同这柄渔叉已经很熟了。
甘棠芸苓面面相觑,甘棠问:“你带这个作什么?”总不会是要去西湖上叉鱼罢?
“你让我仔细些。”沉璧老实答到。
姑娘都挂白纱灯笼了,这回她一渔叉必能把人给扎透。
甘棠笑了,她起先还以为姑娘要去干什么危险事,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看沉璧驴唇不对马嘴,无奈笑着:“好,你很仔细。”
送上吃食细点,又预备了披风,甘棠和芸苓便守在宅后渡头边的亭子里等姑娘游夜湖回来。
宅后渡头生着一片芦苇,白日时分,烟波碧芦,煞是好看。
此时天色浓黑,夜风一摇,芦叶如刺。芸苓咽了口唾沫,被风吹得搓了搓胳膊:“姑娘怎么就想着这会儿游湖呢?”
……
小舟停在三潭最热闹的地方,沉璧收起船桨坐在船头,任由素浪推着船在湖上飘浮。
湖上彩灯画舫往来不绝,菱歌管弦洋洋盈耳。
朝华已然从天色刚黑,等到了月上中天。
掀帘望一眼湖上越来越密的彩舫画船,朝华对沉璧道:“再等等,等到湖上船少了,就不必再等了。”
那人上回也是趁着船多藏匿踪迹,湖上的船越少,他越不会来。
幸而今夜月光大盛,正是游湖的好时候,若是下雨船少,还不知要等多久。
他若不来,可能是离开了余杭。若来,也可能不会伸以援手。
两种情况,朝华都得再想别的办法。
沉璧刚要应声,就见不远处荡过来一只小舟,舟前一样挂了
两只白纱灯笼。
朝华先是微松口气,不管那人答不答应帮忙,起码人来了。跟着就见那只船上船灯晦暗,看不真切舱内到底有几个人。
两只船大小相仿,船头相反,缓缓相近。
等船窗相会之时,对面的船中伸出只刚劲有力的手来,一把抓住朝华所乘小船的窗舷,将两船拉近,在舱窗与舱窗之间,扣上一只铁勾。
黑夜之中,发出这点声响,旁人听了还以为是船桨相撞的声音。
湖上连舟赏月本也是雅事之一,根本无人关注。
船只一晃,壶中的茉莉香片泼散出来,浇灭茶炉炭火,刹时茶味炭味混在一块,气味难闻。
沉璧几乎是在双船相靠的同时,单手握着渔叉滑进舱中,进舱之后提起叉柄,牢牢护在朝华身边。
朝华思量了片刻,隔着窗纱开口:“……这位壮士。”上回在暗舟之中,朝华就是这么称呼他的。
对面响起个沉稳的声音:“姑娘请说,我会尽数告知我家主人。”
朝华微怔,那人没来,派他的手下来了,她旋即开口:“净尘师太徒弟们的医船不见了。”
邻船有片刻的沉默,朝华心中忐忑,难道她想的不对?这人跟净尘师太没有关联?
但她都把人给引出来了,自不会白白放过这个机会。
又道:“我不知壮士的主人与净尘师太相不相识,若不相识,还请壮士问问你家主人,能否替我找找船上的师父们。”
邻船依旧沉默,两船隔得极近,屏息凝神间,便能听见隔壁舱中隐约传出窸窣细碎的声响。
水月光盛,烟灯影幢,湖上四面吹来丝竹歌声,盖住两船喁语。
邻船终于又有声音响起,依旧是沉稳的声音:“知道了。”
朝华的耳朵紧贴着船舱舱壁,听见这句,她还不死心:“算上路程,船已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