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枝春/文
朝华侧躺在罗汉榻上,真娘坐在她身边给保哥儿缝笔墨袋:“都叫我一声娘了,他要开蒙,自然要给他缝书袋。”
舅家那些给嗣子的东西,不能让真娘看见。
真娘很把保哥儿读书当回事,给他预备了书箱笔墨盒,还在笔墨袋子上绣了一簇小小的桂花,讨个吉利的意头。
她一针针缝书袋,小猫虎子就蹲在她裙面上,一会儿用爪子扒拉书袋的绳子,一会儿抓真娘裙上的刺绣。
朝华趴在大引枕上翻了个身:“只是送到隔壁院中去读书,每天来回近得很,哪用这么仔细。”
这是朝华给她爹安排的活,如今院中人人有事做,只有容寅还在伤春悲秋无所事事。
得给他分派点实事去干,才不至于一日比一日消瘦,光是每日去请安,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把竹外一枝轩的琴室收拾出来,添上小桌小椅子,摆上圣人像,让爹给保哥儿开蒙。
那间琴室因琴瑟不能合鸣,一直空置着。
容寅答应得很痛快,明日起保哥儿就会背上真娘做笔墨袋,由母亲姐姐送到月洞门边去“上学堂”。
父亲到底是进士,给个四岁的小儿开蒙学字还是成的。
唐妈妈有些担忧:“老爷能肯么?保哥儿还小。”
“爹的脾气好,先教了试试看。”朝华那日在祠堂中看见父亲牵着保哥儿的手跟他说话,就想到这个办法。
跟真娘说的是隔壁现成就有个先生。
唐妈妈也跟着道:“也好,本来举家进了京城,保哥儿再到族学中开蒙也太远了,邻里邻居的省了多少路程。”
真娘想了想:“虽是借的先生,咱们也得预备束修。这位先生姓什么?年纪多大了?”
要是年纪大又严厉,可别把保哥儿吓坏了。
朝华笑了:“是容家的族人,也姓容,年纪嘛,三十五六的样子。”
三十五六的先生最严厉了!
真娘偷偷跟保哥儿说:“那个先生要是凶你,打你的手板,你回来就告诉我,我们自己在家请个先生。”
保哥儿不明白,他告诉真娘:“爹给我上学。”
真娘还以为这就跟保哥儿叫她娘一样,见到像他爹的就喊爹,摸摸保哥儿的头。
扭头又悄悄跟朝华咬耳朵发:“这可怜孩子,什么时候才分得清真假?”
朝华望着真娘,脸上笑意依旧:“何必分得那么清楚。”
她是另有所指,真娘却点了点头:“也是,叫他知道爹娘都没了,这儿也不是他的家,他该多难受。”
到上学堂那日,保哥儿早早就醒了,穿上新衣,拿上书袋。
真娘也换过衣裳,牵着保哥儿的手,从和心园一直送到月洞门边:“保哥儿进学堂要乖乖,知不知道?”
“知道!”保哥儿大声应答。
他知道上学堂的意思,他还记得阿大,告
诉真娘说:“阿大哥就上学堂的,他娘不给他上。”
他记得阿大对学堂的渴望,所以保哥儿也很愿意上学。
真娘好奇起来:“阿大是谁?”
保哥儿颠三倒四的把阿大阿二的事告诉了真娘,他人小,能记得事儿不很多。却记得阿大领他玩,知道阿大要把挣到的饭留给妹妹阿二吃。
还知道阿大的后娘要送阿大当长工,把阿二送人当童养媳。
真娘听得泪水涟涟,一面抹眼泪一面追问:“是哪一户人家?给他们送点银子去。”
真娘一哭,保哥儿也跟着红了眼睛,嘴巴一扁,一大一小对着流泪。
甘棠赶忙宽慰:“夫人莫急,已经给了银子的,阿大还在读书,妹妹也没卖给别人当童养媳。”
开祠堂上名的那天,九叔九婶也都来观礼了,甘棠代朝华去招呼过九婶,听九婶说了两句阿大的事。
九婶还是头一回迈进容府大门,她先是谢过自家丈夫接管族学的事,跟着又笑眯眯对甘棠说:“都是三姑娘的恩典,阿大还在学里读书,上回月考,他是第一。”
真娘听了,这才收了泪,吸吸鼻子,念了声佛。
保哥儿有样学样,自己背着书袋,走到月洞门台阶上,回头冲着真娘摇手:“娘!我去学堂啦!”
保哥儿一回头,就看见爹在月洞门边的白墙下站着。
容寅透过雕花窗看真娘和朝朝送保哥儿来读书,递上厚厚一份束修,虽只是开蒙,也依礼预备了六礼和文房,把这当正经拜师对待。
等隔墙的人走了,容寅低头看看保哥儿,向他伸出手:“来,跟爹到学堂去。”
保哥儿伸手任由他牵住,他仰着脖子看见爹的眼睛红红的。
进学第一天,没拜圣人,也没学写字,保哥儿说了很多话,吃了一肚子点心回了家。
他把阿大阿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