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外，扬长古道上。
一辆宽大的马车驶过，马蹄声踢踏而起，两侧的车轱辘碾过黄土碎石，陷出两道深深的车辙印记。
车夫戴着一顶围帽，一身黑衣，手执马鞭。
马车的帘子被撩开一角，露出一只修长有力的手。
纪无双从帘子里探出身，拍了拍正认真赶车的莫铮：“铮铮，外面太阳那么晒，进来休息会儿吧，我替你。”
莫铮回头，没什么表情：“不要这样叫我。”
纪无双眨眨眼，“不是说私下里随我叫吗，小铮铮？”
“”莫铮似乎意识到与面前这个人多说纯属浪费口舌，就扭回头不搭理他了。
“好好好，莫铮。”
莫铮只留给纪无双一个后脑勺，纪无双早就习惯了，也不生气，抬头看了看天色，自顾自道：“天快暗了，路过客栈就歇下吧，明天再走。”
“好。”
晚霞在马蹄声中渐渐爬上天幕，绚烂过后又悄然随着太阳一同落下了消失在地平线。
纪无双与莫铮宿在一间有些老旧的小客栈，他们是唯一的客人。
纪无双与莫铮的房间紧挨着。
客栈掌柜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本来无精打采地耷拉着眼睛，抬头瞅见莫铮的脸被吓了一跳，大概是头一回看见这么凶相的人，等多看两眼后，才习惯了，打着哈欠，将两人领到房里，然后用肩膀上搭着的那条灰扑扑的毛巾随意擦了擦桌子。
“二位，你们是去楼下吃饭还是我把饭菜端上来？”
“端上来吧，两人份，都拿来这个房间就行。”
“行嘞。”
掌柜用那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毛巾擦擦眼角困出来的泪水，在纪无双和莫铮欲言又止的眼神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走了出去，连门都没给关上。
莫铮自觉地去关门。
纪无双环顾四周，房间很小，一览无余，家具看上去都上了年纪。
纪无双低头看着那凳子，摸着下巴仿佛在思考什么人生难题。
莫铮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尽管有些无语，还是认命地从怀里掏出巾帕，走过去帮他把凳子擦干净。
纪无双看着那巾帕觉得有点眼熟：“那丫头给你的？”
莫铮点头。
纪无双还记得两天前他俩要走前，薛枫还特意拉着他说悄悄话，让他不要因为莫铮听话就欺负他。
纪无双揉了揉鼻子，自己哪有总是欺负莫铮？
他正想着，却见莫铮已经自觉地在给他铺床了。
额，好像薛枫担心的也是有道理的。
纪无双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在奴役可怜人的黑心老板，竟有些心虚：“咳咳，莫铮，你别弄了，我等会儿自己铺就行了。”
莫铮手不停，将被子抖平，语气平静道：“你会吗？”
“啧，怎么不会了？”纪无双最烦被人瞧不起，当下起身走过去别开莫铮，自己伸手在已经铺好的被子上掸了两下，“你瞧，不就是这样吗？”
莫铮哽了一下。
纪无双自豪地将垂在眼前的一缕刘海捋到脑后。
莫铮沉默得看着他，每次感觉自己已经习惯了纪无双奇葩的想法后对方总能做出更奇葩的事情。
等了有一个时辰，掌柜的才姗姗来迟，端来两碗素菜和两个大白馒头。
掌柜嘀咕着“总算能回去睡觉了”，好像完全不准备等会儿来收走餐盘。
纪无双啧了一声：“哎，这掌柜的是有多可怜啊，困成这样。”
莫铮低头默默往嘴里塞馒头。
纪无双笑眯眯地给他夹菜：“多吃点。”
莫铮吃得飞快，纪无双就在旁边看着他吃，也不动筷子。
匆匆吃完这顿没有油腥的饭，纪无双洗漱完便准备上榻睡觉。
他正要去解衣服，抬头看见莫铮如同一座石头般杵在门口，顿时停下动作：“铮铮，今晚准备跟我一起睡吗？”
“不用。”
“那你站在那里干嘛？”纪无双有些微无奈，“我要准备睡觉了。”
莫铮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随即便推开门要出去。
纪无双在他背后说：“也不准站在门口守着，回你屋睡觉去。”
莫铮回头，眉宇间是听不进劝的固执：“可我必须保护你的安全。”
纪无双揉了揉眉心：“你的任务是听我的话，我让你回去睡觉你就得回去睡觉，这是命令。”
莫铮思索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纪无双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头顶的棉布帐子，睁着眼睛没有一点睡意。
白承景的性命，薛枫的记忆，还有莫铮背后的杀手组织
这些本该与他无关，可他偏偏一个都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