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子轩记忆里，神灵代表着禁忌，所以凡人对此大都避讳，不敢多言。
所以小时候，林子轩很怕。
害怕举头三尺的神明，会降下祸劫，涂炭人间。
而随着长大，林子轩对神灵的敬畏便少了一分。
因为，他看过，灾荒之年的百姓将仅存牛羊投江祭祀，然后活活饿死。
他看过，苦行万里的僧人诵残经旧卷三拜九叩，然后活活累死。
他也看过炎暑盛夏乞天求雨，看过饥寒隆冬易子而食。
林子轩见过太多的凄惨，也见过无数的阴暗，却始终看不到神明的慈悲，只有那双淡漠的眼，在痛苦折磨之中，审视众生。
凡俗不知道，与神灵相比，他们更害怕的是死亡。
这一点，林子轩深有体会。
少时与强大妖兽搏斗，哪怕你内心讼神明光辉万遍，也不及一拳来的致命。
所以林子轩明白，求人不如求己。
所以他面对凶险之时，更多的是狠辣，而不是祈祷。
他清楚，高坐众生之上的神明，只会因强大而心生惧意，不会因弱小而施舍怜悯。
古往今来的神，大多如此。
所以，林子轩在神灵之眼之前，不是低头朝拜，而是抬头仰望，他要看一看，神灵的模样。
“魂已逝，亡未归，众生不见困果，何来往生宿命。”
随着话语的回荡，那神灵之眼瞬间闪耀红色的光芒，这光芒刹那覆盖八方，下一刻，一切都模糊起来，只有滔天如血的红色，化作了无法形容的恐怖，让林子轩灵魂仿佛要撕裂。
林子轩身体猛地一震，他听到了众生的嘶吼，感受到了神灵的愤怒。
灵魂的剧烈动荡，就仿佛身体的剥夺，意识的沉沦，他的眼前幻象无穷，颤抖之中又有无尽痛楚疯狂席卷。
这一刻，林子轩笑了，心神杀机爆发。
“原来神灵也是那么自私，想要臣服，而不是叛逆。”
瞬息间，神灵之眼绽放出更强的光芒，滔天红芒如海涌来，带着灭绝，带着愤怒，将林子轩身体彻底淹没，似其威严不容触犯。
……
云霄之上，那二人落子的手微微一顿，目光向这边看来，很是无语。
“这小孩真是个犟种，神灵睁眼考验，本是测其心性澄明，这小子偏偏要惹得其发怒，自讨苦吃。”
“不过，我很欣赏他的个性，天不怕地不怕，颇像年轻时候的我。”
那山长目露奇芒，神色动容之中，轻笑摇头。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落子之后带着疑惑开口，“对了老鬼，你说你在这小家伙身上看到了什么？”
另一位山长其从容的神色瞬间变化，成了震惊，他的脸上露出了无法置信。
随即，他深吸一口气，脸色有茫然，更有浓郁到了极致的骇然。
“你说，这世间也有神灵不敢凝望之人吗？”
……
神灵所视之地，变化来的太突然，林子轩猛地睁开眼，眼前的景象将他彻底震撼。
那是一方横亘在天地的深渊，深渊吞吐出无尽黑暗，更让人感觉阴森诡异的，是整片天地被都铁链封锁，密密麻麻贴满黑色符篆，唯有虚无中一团团森森鬼火，默默散出幽冥之光。
林子轩心神震动，这一幕出乎他的意料，而就在他面色变化之时，有沧桑之声在天地回荡。
“小家伙，我喜欢你的勇气，也佩服你的胆量，不过神灵并非皆恶，他们也有自己的规则，很多时候，也是碍于身份，无法出手。”
“他们也有他们的任务，比如守护这片天地。”
林子轩心中飞速思索之时，他忽然眼睛一凝，看到在远处的深渊之前出现了一尊无比巨大的无目神像。
神像双手支撑着苍穹，胸口有一个旋转的黑洞，贯穿身躯。
似是抵御深渊的威严，他张着大口，面部不断扭曲，唯有双目位置裂出的窟窿，打破了黑暗的垄断，从中射出的神华，照亮着其身后世界。
“神灵行事，不是惊天动地，而是默默无闻，很多时候，只是你们感觉不到。”
林子轩双眼的平静刹那消失，或是那尊顶天的神像，或是日夜的问心，使得其内心有所触动，神色也是凝重起来。
他不懂神灵，但可以感受到这里的惊天杀意，可以感受神灵所做之事的伟大。
其实他的内心也是矛盾的。
从敬畏到鄙夷，也是他的主观感受，他很想大骂神灵，但始终言不出口。
他想到了虺神，以身躯托起整个世界。
或许对神灵而言，也有决择，小事与大事相比，他选择了后者，家长里短终是比不了江山社稷。
这一刻，林子轩的眼中，不知不觉多了些认同，多了些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