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市乃是长安城内最繁华所在,平康坊又是人尽皆知的销金窟。走在街上的人经不住诱惑,钻进了某处店铺或者某所青楼,再正常不过。所以,发现那史钵罗已经不见了踪影,杜七艺根本没有多想,从地上捡起礼盒,擦干净上面的土,带着妹妹继续赶路。
转眼来到韩府门口,他才发现,舅舅胡子曰和自己两个,都把事情想得简单了。
长安城寸土寸金,姜简的姐夫韩华虽然高中过秀才,还做了左屯卫五品郎将,所居宅邸也不过是处占地半亩的三进院落。
这院子平素供十几口人居住,尚算宽敞。家中遇到红白之事,立刻显得拥挤了。
今天光是停在府门前的马车,就排出了足足半里远。害得杜七艺围着大门口来回转了三圈儿,甭说直接进入府内,向韩华遗孀,姜简的姐姐姜蓉表示安慰,就连找个仆人通知姜简,都排不上号。
“七兄,红线,这边,这边!”就在杜七艺准备铩羽而归的时候,韩府左侧的墙拐角处,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走这边,我带你们进去。”
“小骆,你怎么来了?”杜七艺凭着声音,就识别出了对方身份,扭过头,低声惊呼。
说话之人,正是他和姜简共同的朋友,姓骆,名履元,祖籍江东婺州,其父亲五年前因为精通算学,被地方官员举荐给了太史局,担任漏刻博士,所以全家就都搬到了长安,租住在西城墙根儿下的常乐坊。(注:漏刻博士,掌管计时和历法换算的基层小官,没正式品级,只能算公务员。)
江东人个头相对矮小,说话口音也与长安大不相同。骆履元刚刚到长安的时候,可是没少挨同龄孩子欺负。直到两年前,在府学里头认识了杜七艺,又通过杜七艺结交了姜简等一干长安少年,才终于挺胸抬头,不用天天再躲着临近坊子里那些无赖子弟。
所以,骆履元一直拿杜七艺和姜简两个,当作兄长对待。此刻听到杜七艺问自己的出现在韩家附近的缘由,赶紧拱了下手,带着几分委屈汇报,“我刚才给子明送完了信儿,就立刻掉头往回返。只是胡大叔,你和子明,都没注意到我罢了。”
说罢,他又将声音压低了一些,继续补充,“噩耗传到韩府之时,我姐姐正跟着姜家姐姐学着做女红。是她见到姜家姐姐晕倒,才派人找到我,让我去给子明报信儿。报完信儿之后,我又赶回韩府帮忙。直到刚才韩秀才的弟弟和族叔来了,子明和我,才把家中的大小事情都交给了他们。”
“亏了有你这么一个细心的在,否则,真不知道子明会忙成什么样子。”杜七艺闻听,心中顿时涌起了几分愧疚。赶紧拱起手,真心实意地表示感谢。
“应该的,应该的,七兄不要客气!”骆履元的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拱手还礼,“你和子明,平时也没少照顾我。子明在后宅陪着姜家姐姐呢。你如果想要安慰他们,就跟我来。我带你和红线从侧门进去,我平时经常来找子明,已经跟管侧门的崔叔,混成了脸熟。”
“那就有劳了。”杜七艺正愁找不到办法进门儿,听了骆履元的话,赶紧笑着回应,“我进去见一下姜家姐姐,顺带替我舅舅叮嘱子明几句话。他们姐俩现在如何?”
“姜家姐姐昏过去了两次,一直不肯相信韩郎将真的被人害了。子明怕她出事,一直在陪着她说话,但是,好像没什么用。唉——”骆履元摇摇头,一边给杜七艺兄妹两个带路,一边叹息着回应。
“唉——”杜七艺感同身受,也跟着低声长叹。
人悲痛到了极处,会拒绝相信噩耗。仿佛这样,就可以让亡故的亲人继续活在世上。
当年,他在一个月之内,先后失去了父母,便是如此。明明知道这样做没什么用,明明知道,任何人都不可能死而复生。却仍旧执拗地相信双亲还在,只是结伴去做了一次远行。
“人死不能复生,哭哭啼啼有什么用?”杜红线虽然是个女子,却不像自家哥哥那样多愁善感,皱着眉头快走了几步,低声提议,“我看姜子明也是糊涂了,既然今天来了那么多官员吊唁他姐夫,何不趁此机会,请这些人帮忙上奏朝廷,尽早发兵将那狗鼻子可汗碎尸万段,以告慰他姐夫在天之灵?”
“别胡说,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杜七艺迅速扭过头,低声呵斥,然而,眼神却瞬间开始发亮。
“难。”敏锐地感觉到了他跃跃欲试,骆履元又叹了口气,苦笑着摇头,“子明虽然被他姐夫当做嫡传弟子对待,毕竟姓姜。他姐夫是家中独苗,父母早就亡故,今天来帮忙操持丧事的,是三个堂弟和两个叔叔。这些人进了家门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客客气气把子明送回了后宅。”
“这……”杜七艺愣了愣,目光迅速变得黯淡。
骆履元说得没错,虽然一直居住在韩府,并且被秀才韩华当做弟子教导,可他们的好朋友姜简姜子明,毕竟不姓韩。
以往韩华没出事,姜简在韩府中,肯定能替其姐夫做半个主。如今韩华被突厥那个车鼻子可汗给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