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自己抓了边上护栏,调整了姿势,站在水里。再低头看手,手也不抖了,腿也不抖了。
才站稳,海珍的手就扬起来:“你干什么?告诉过你,离水远点……”
手举起来了,没打下去。
泳池里飘的都是海珍包里的化妆品,两人湿漉漉的拽着把手在水里站着,面色苍白。
桐桐看向海珍:“我就是想验证,我在泳池里溺水,是不是你故意而为,用刺激我的法子吓唬我爸的。”
海珍愣住了,惊愕的看着面前的孩子。
庄游也愣住了,他先是被‘我爸’两个字喊的心里颤了颤,紧跟着就惊讶于这孩子的想法,为什么她会这么想。
海珍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是你妈!我是你亲妈!你是我生的!你溺过水,我就是想叫你学会游泳。你学会游泳了,就不怕水了!你妈我以前不会水,后来也特意去学了。我学会了。”你怎么能觉得是我有意害你。
说完,她就指着庄游:“是你告诉孩子当年的……”
“没有!我做噩梦了。”桐桐看着海珍的眼睛,“我做噩梦了,梦见落水了……不像是梦,像是真的。”
海珍抹了一把脸,指着桐桐,然后再指着庄游,“是!当年是我冲动了。可你也得去问问你爸爸,你问问他……问问他那些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才毕业,结了婚,我就怀了你。以为能当台柱子的,结果戏还没排完,正式的舞台我都没上,我就没机会了。生下你,是我心甘情愿,我从没有因为生下你怨恨过你爸爸。
可生了你了,家里的情况一天不如一天。我在团里的工作成了搬道具拉大幕,你爸爸在报社又拉不到广告。你爷爷奶奶常年有慢性病,老两口带上我们和你,一家五口,住二十平的平方。夏天漏雨,冬天阴潮……上了厕所,得出门十五分钟到公厕去。
那种日子一过就是三年,我是怎么熬的,你懂吗?你能体谅吗?可饶是如此,连最后那个容身之处,也因为给你爷爷奶奶和你看病,给卖了。当年我也是天之骄子,我的日子过成那样,我是什么滋味?
可我没把你扔给啥也没有的你爸,我带着你了!那时候我能知道你爸后来会发达吗?把你带回老家,人家怎么奚落我的……你又能知道多少?我要不带着你,我哪里不能去?为什么要回老家忍受那些?我要不是舍不下你,我把你扔给你姥姥、姥爷带,自己去南方,去特区,以我当时的条件,挣不来钱吗?”
海珍哭的双眼通红,“嫁给杨明,你当我真没后悔过吗?我后悔的想死一万次的心都有。你爸跑来要你,多轻巧呀?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就你了,你爸还要来抢。你那么小,跟着你爸就有好日子吗?你爸再婚后,谁真的能照看你?那就死吧!咱娘俩都死了算了。到了那头,你也还有亲妈管……”
庄游沉默了良久才道:“孩子,你游泳溺水这个事,绝对不是你妈有意为之。她应该只是利用了这件事,不叫你跟我接触……后续是你妈故意的,但前面不是!第一次她带你跳河……她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要知道后来给你造成那么大的影响,她就是拿刀割她自己的手腕吓唬我,也绝对不会拉着你……”
海珍趴在泳池边上,脸上的妆容早花了,眼线晕染开,脸上两道黑水在流。
她苦笑着问:“所以,在你的心里,我这个妈不管做什么,你都觉得是在害你。自从你忘了我们,到你后来跟我熟悉起来,不排斥开始……你认我这个妈,但从来没有信任,对不对?”
桐桐沉默了一会子,才道:“所以,我不想回家。”
海珍盯着桐桐的脸,“我每一次打电话,跟你见面……你都很戒备,你觉得我在盘算着卖了你?”
桐桐没有否认:原身那么抗拒回家,没别的,自从幼年忘了父母之后,她哪怕认海珍是妈妈,但再也构建不起来只有婴幼年才能构建起的,父母和孩子之间依赖的纽带了。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当年那个抱在怀里的孩子,跟你很亲昵,很信任你的孩子,其实在当年落到河里的时候……就‘夭折’了!后来活着的,是一个战战兢兢,努力的适应环境、适应陌生人的孩子,她不是想起你是她妈妈,而是不得不叫你妈妈,认你做妈妈。”
孩子五岁失去和孩子二十二岁失去,哪一个是真的失去。
桐桐觉得,海珍的孩子,在当年,在孩子五岁的那一年,她就失去了。后来长大的孩子,从孩子的心理上来说,从未曾将她当做亲生母亲。
她扭脸看向庄游,“这次坐飞机回来,在飞机上我又做噩梦了。我梦见坐在窗户边上,另一边是姥姥,再依次是姥爷。另外两张脸好似在过道另一边的座位上坐着,但我还是看不清脸。我能记得有人给姥爷、姥姥的手里递吃的喝的。递东西的那只手上有指甲盖大小的一片黑色胎记。但……就是看不清脸。”
庄游看看自己的左手,左右的虎口处有一片胎记。
桐桐自己撑着跳上了泳池,什么也没说,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