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遮蔽风雨的角落以及一口能吃的东西。徐染的父亲是个很善良的人,见他有几分天赋,便收了他做弟子。
当时,徐染拉着他的手说:“松径丹霞染,幽壑白云归——我姓徐,单名一个染字。我父亲虽是伶人,但也一直向往着田园牧歌,喜欢夕阳染红的天边。你唤我阿染便好了。”
他不懂这些文绉绉的诗词,只觉得徐染的名字真好听,随后又懵懂地询问:“那我该叫什么?”
徐染怔了怔,随后微微一笑:“叫良人吧,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徐染一定不会想到,一语成谶,一生良人。
他生的极美,一颦一笑皆能成为一道风景,演霸王别姬里的虞姬最适合不过。于是他和徐染相约,演一辈子的霸王别姬。
徐染经常摸着他的头,喟叹道:“若你是个女孩该多好啊。”
徐染一直是个隐忍内敛的人,但他不是。他一直疯狂炽热地爱着徐染,哪怕他们的爱情不被世俗认同。他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他们一起经营戏班,一起唱戏念曲,一起吟赏风月——如此就足够了。
若不是因为王孙贵胄,他们也不会走上绝路。
他们唱过梁祝的遗憾错过,唱过霸王别姬的悲壮哀婉,唱过墙头马上的兰因絮果,唱过汉宫秋的家国离别。
他总爱缠着阿染唱《锁麟囊》,他爱极了阿染唱这首曲子时的模样。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这才是今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1]
徐染宠着他,每每都答应了他的请求。可唯一一次没有答应的,便是他请求徐染放弃戏班,与他一起逃离。
徐染第一次冷冷甩开他,正色道:“良人,这个戏班是我父亲的心血,我绝对不会放弃的——哪怕付出我的性命。”
他不懂啊,一个支离破碎的戏班,为什么值得他以命相救?良人开始憎恶这个戏班,就是因为它,才绊住了徐染的脚步。
于是在最后一场霸王别姬的舞台上,他平静地凝视着徐染的表情逐渐痛苦,最终倒在舞台上无了气息。那时的他仰头,便瞧见碧落中,阳光明媚。
可是他的阳光却永远消失了,他亲手摧毁了他的阳光。
他们虽为伶人,但唱着唱着,竟也不知是戏中人,还是人中戏。
梨园的梨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萋萋总是无情物,吹绿东风又一年,而凡人却惆怅红尘里,望断秋水,一期又一期。
良人感觉自己的腹部被人猛踹了一脚,他骤然惊醒,发现面前站了三五个狱卒,他们个个人高马大,凶神恶煞地瞪着自己。
无所谓了,反正他早将生死抛掷脑后,管他们对自己做什么。
为首的那人冲道:“罪犯良人,可否认罪?”
良人哂笑一声,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嘴巴里淡淡吐出两个字:“不认。”
每次都是这个答案,他说腻了,也厌倦了,不知道这群人为什么还每天乐此不疲地跑来问他。
为首的狱卒横竖眉毛,让他身后的那群人把良人架到了刑房里,接着这群人直接粗暴地摁着良人的头,将他整个脑袋沉入水缸中。
良人好几次都差点憋不过气来,险些呛死。
有的时候,倒不如死了算了。良人心想。可是他还不能死,他还有最后一件事没有完成。
“每天都整这一套,你们不烦吗?”良人嘲讽道。
狱卒头子被激怒了,吼道:“上刑具!我看看你待会儿还能不能说出话来!”
良人本以为这次还是如往常一样的严刑拷打,故而开始散漫得就像回到了家一样,看得那些狱卒们直接火大。
区区一个贱奴,却这样戏弄他们!今日看不把他折磨得半死不活!
怎料,一名小吏此时闯了进来,高声道:“块!快将良人带到公堂!正卿大人说要开始审问良人!”
“怎么是今日?”狱卒诧异道。
“哎呀,别管了,把人带过去就对了!”那小吏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快走吧,现在大理寺门外围了好多人呢,都是来看这戏子公堂对证的。”
“哼,不愧是个戏子。都要死了还能吸引这么多人。”狱卒冷哼一声,架过良人便向公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