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东溪村来了个年轻的教书先生,身穿粗布白衣,知识渊博。
“我走了,菀繄妹妹,等我下学后再和你一起捉蚂蚱!”李二狗朝她挥挥手,向她告别。
八岁的宋菀繄站在门前的大柳树下,看着李二狗离开的背影,羡慕不已。
四月寒气渐退,檐上露水垂落,新燕围着屋顶打转儿,一圈又一圈。
菀繄学着大人的样子剪窗花,剪着剪着戳破了手,倒也没哭,只是平静的伸着手给娘亲看。
“阿娘,”她看着被裹了好几圈的手指,艰难的动了动,“二狗哥他们都去上学了,我一个人在家好无聊的。我也想去念学堂。”
“胡说!一个女娃娃上什么学!”娘亲嗔怒着,把她刚包扎好的手指往这边推。
新燕啄春泥,它们扇动着翅膀,把巢穴筑了一层又一层。菀繄悻悻地趴在窗边,眼睛随着小燕子,往南又往北。
也不知道还是不是去年那几只燕子。
直到太阳西斜,三五成群的学生路过门口,她才像一只欢快的小鹿,冲出门去。
“快,二狗哥,给我说说,学堂都学些什么?”她张着亮亮的眼睛,拦住从门口经过的李二狗,一脸期待。
李二狗摇摇头,兴致并不高:“学了孔孟之道,还要背诵千字文百家姓,没趣的很!”
“那发了哪些书?”她又问。
“喏。”他倒也不客气,把书包从身上摘下来就往她面前递。
她的眼睛看着那些书犹如看到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看过来,扫过去。
最后,她指着一本图文并茂的小说,甚是好奇,“这是何书?”
“哦。《三国志》啊,在陆长生那换的,花了我两根紫毫毛笔,还是兔毛的呢!”
“真好。”菀繄露出一脸羡慕的神色,“可惜我不识字,不然这些人物故事定有意思的很!”
“那有何难?你随我一起去上学不就好了。”
“可是阿娘说女娃娃不能念学堂。”
“既是如此。那你请个私塾先生不就好了?就像陈家女儿那般。”
菀繄听后,眼睛倏然一亮,随即眼中的光很快又灭了下去,低头道,“可是我家穷,没钱……”
“没钱……”李二狗挠挠头,好像是在想着什么办法,突然灵关乍现,狠狠拍了一下菀繄肩膀,道,“害,你可真傻!找晁盖晁天王啊!只要是跟钱有关的事情,找他准没错!我家就总朝他借钱!”
“晁天王!”菀繄恍然大悟。
晁盖是东溪村的保正,平生仗义疏财,为人义薄云天,敢于为民请命,借点钱,叫孩子上个学根本不叫事。
“不行的……”菀繄又想了想,“爹爹去世后,只剩了我和娘亲相依为命,晁天王见我们母女二人可怜,这么多年都是他接济照顾我们,如今这种事情,我可做不到。我没那么厚的脸皮。”
“他又不差那点钱。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慵懒的午后,阳光有些刺眼。
她坐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支狗尾草,有一搭没一搭晃着。
李二狗的话叫她一天心神不宁,狗尾草扫过地面就如同扫过她的心底,折磨的她心痒难耐。
她望着日头,心里百般纠结。最后,手里的狗尾草索性一丢。
罢了,先去学堂看看情况,回来再做打算。
于是偷偷溜进学堂。
她发誓,她只是想躲在门外的窗沿下偷听窃学而已。
她悄悄溜进篱笆院,踮起脚,扒着窗沿往里看,先生背对她,看不清面容,却看到一屋子的学生端着书,一边读一边摇头晃脑。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耳畔朗读声,阵阵清朗。
她小猫似的,看一眼又迅速把头缩回去。
她不敢一直往里看,怕被发现,便背靠着墙,听先生讲解。先生的声音温润清朗,就像是冬季春来时,小河面的坚冰化而为水,随着暖风潺潺流去,叫她心里舒畅极了。
她想着,先生的声音真好听。于是乎她跟着在嘴里又默念了一遍。
她完全沉浸在这学习的氛围之中,而关于去找晁盖的事情全然忘却脑后。
太阳下山的时候,夕阳的金光从天际漫来,流入西天辉煌的落霞中。
那个小姑娘,蜷缩在墙角,沉沉睡去。
她的梦中有学堂,有书本。
她的梦外,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菀繄妹妹怎么会在这儿?先生这……”
“嘘——叫她睡罢。”
假如上古苍穹真的能控制命运,那她这颗小行星,在这一刻,已完全驶入另一个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