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今日无事,沈翰一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吃顿晚饭。
沈夫人特意叮嘱厨房将老爷的学生,四川布政使梅齐鸣送来的竹荪用鸡汤煨了作为今晚的主菜。
竹荪这东西寄生在枯竹根部,在这个时代是很难发现的珍贵食材,它的形状略似网状的干白色皮,深绿色菌帽,时人称之为【草八珍】之一,是难得的滋补佳品。
沈翰刚在书房给一帮学生故旧写完信,这些年来,他虽然一直没有出仕,但官场上的联系却从来没有断过。
比如四川布政使梅齐鸣,那是他在礼部时的下属,当年作为同考官时,取录的新科进士。
按理说,同考官虽然也是官场上的老师,但终究不如主考的座师受到人们的重视。
但沈翰就是靠着细雨润无声的水磨功夫,在身边团结了不少如同梅齐鸣这样的封疆大吏。
等他来到饭桌前坐下时,沈氏已经带着沈瑄和沈玞站在桌边等着了。
见他坐下,沈氏神秘笑道:“老爷,往日里咱们这小家难得团聚一次,今天除了琼哥儿,好不容易人都到齐了,你猜猜我给你们做了什么好吃的?”
沈翰今天心情不错,于是配合妻子,装作感兴趣的样子好奇道:“什么?”
沈氏献宝似的将桌子中间的砂锅盖揭了开来,顿时,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
“爹,是竹荪!”沈玞凑趣地越过沈瑄,一屁股坐在老爹身边道。
沈翰看着砂锅里的竹荪笑道:“这是梅齐鸣着人送来的吧?”
沈夫人笑道:“还是老爷记性好,这不,刚刚送来,趁着还算新鲜,我就叫厨房炖了鸡汤,给老爷补补身子!”
沈翰看向砂锅,却突然皱眉道:“怎么才三朵竹荪?我记得信里说是一筐啊!”
沈夫人闻言连忙道:“瞧老爷说的,竹荪这么好的东西哪能光顾着咱自己受用啊,我取了几朵下来,别的都叫下人送进山里给老太爷了!”
此言一出,沈翰连连点头,心情更加好了。
他难得在儿子面前,拉着老妻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然后一边拍着沈氏的手一边感叹道:“难得你有这份孝心,爹年纪大了,虽然身体还不错,但咱们为人子女,还是要多想着他点!”
“老爷说的是!”沈氏正色道:“没有老太爷,哪有我们沈家的今天!可惜老太爷不肯回府里住下,您又天天操持家里的事情,那妾身只有代老爷多多尽孝了!”
沈翰叹了口气,又拍了拍老妻的手道:“难为你了!”
沈瑄在一旁看着沈氏这番做派,心中暗暗冷笑,别看自己这个【娘亲】在自家老爹面前一副贤妻良母的姿态,私底下动辄杖毙侍女,借着沈家的名头在外面放贷,一旦有人还不上钱,第二天黄浦江上就能看见浮尸。
他不是没有通过别人隐晦提醒过自家老爹,奈何沈氏在哄丈夫这点上,还真是有一套。
自己老爹别的地方都很精明,就是在这点上,无条件地信任枕边之人。
沈瑄并非眼前的沈王氏所出,沈翰的结发妻子,其实是王良臣的大姐,当年王家姐妹一齐嫁给沈翰,沈瑄的母亲是妻,这位沈王氏其实是妾。
沈翰婚后,这位沈王氏先生了沈琼,然后沈瑄才出生,但在沈瑄出生时,他的母亲因为难产而死。
几年后,沈翰考虑到嫡子沈瑄的处境,没有再行续娶,而是将沈琼和沈玞的母亲,也就是沈瑄的小姑扶为正室。
沈翰的算盘打的挺好,他是想沈瑄虽然不是沈王氏所出,但好歹沈王氏是沈瑄的小姑,想来不会亏待自己这个嫡子。
但谁知道,毕竟隔着个肚皮,为了自家两个儿子庶出的身份,沈王氏看沈瑄是哪哪都不顺眼,再加上沈玞的挑拨,她动辄就会训斥沈瑄一顿,让沈瑄这个嫡子在沈家的处境很尴尬。
沈翰夫妻两说了会贴心的话后,见沈瑄还杵在一旁,沈王氏忍着心中的不痛快,强笑道:“瑄哥儿,还不赶紧坐下,一会儿鸡汤凉了,你让你父亲喝什么?”
这点小事都要给自己上点眼药,沈瑄心中也是够够的,等他坐下后,沈王氏又来作妖了。
“今日的竹荪只有三朵,你们兄弟两谁以后要是能帮你们父亲多分担一点家里的事,娘亲做主,奖励你们一朵竹荪!”沈王氏笑着看向沈瑄和沈玞。
沈翰不疑有他,这种难能可贵的天伦之乐,正是他愿意相信沈王氏,并把后院交给她的原因。
沈王氏话音刚落,就把目光落在沈瑄身上。
沈瑄还在奇怪沈王氏又要干什么,但看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沈翰的目光也随之而来,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陷阱,为父分忧嘛,这还能有错?
于是他夹了一块竹荪放在自己碗中,然后站起身恭敬对沈翰道:“父亲,儿子不才,但也愿为父亲分担些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