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士子闻言如蒙大赦,抱拳一弯腰差点撞到前面那位仁兄的屁股蛋上。
大宗师又点了一个看起来甚是油滑的生员问道:“【志以道宁,言以道接。不作无益害有益,功乃成】,接上句!”
那看起来油滑的生员听到题目顿时呆立当场,接着他眼珠一转道:“大宗师,此文我未习之,求大宗师考我本经《易》!”
此言一出,县学教谕的脸顿时通红。
虽然士子科举需要专注本经,但在县学的课堂上,五经都是要讲的。
现在这生员竟敢当着大宗师的面让他考本经的内容,没说的,这是打自己的脸啊。
果然,大宗师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当着众人面训斥道:“我且问你,平日你在县学,可有学除本经之外的四经?”
油滑生员抗辩道:“教谕确实有教,但乡试和会试都是一道四书题,一道本经题,我另外四经并未深研!”
大宗师一掌拍在案上,大怒:“昔日成周之世,家有塾,党有痒,故民无不知学,是以教化行而风俗美。今京师及郡县皆有学,而县学之生,竟然因科考而未睹教化。此状岂不是本末倒置,本可导民善俗之政,变为科考为官钻研之学,简直荒唐。”
周围人见大宗师发怒,全都噤若寒蝉,尤其是那嘴巴利索、油滑的士子闻言如芒刺在背,惶惶不安。
大宗师也不惯着他,冷哼一声道:“下次岁考,无论考中几等,皆降一等,若是考中五等,褫夺澜衫!”
那油滑生员闻言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可能有人不明白这生员为何如此不顾体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痛哭流涕。
因为国朝按照规定,提学官在任三年,其中两年要给各府县的生员考试。
考试成绩划分六等,一等前列者,视廪膳生有缺,依次补充,其次补增广生。
一二等皆给赏赐,三等不赏不罚,四等要挨鞭子抽打,五等则廪生、增生降级一个等级,附生降为青衣,六等罢黜革除。(生员的澜衫是蓝色,改穿青衣是一种羞辱,不过青衣生员依然可以参加科试,只不过平日里没了体面,会惹人耻笑,这让好面子的秀才公们比死了还难受!)
也就是说,刚刚那个生员,如果考了五等,那也按六等罢黜革除生员功名,这样一来,从小辛苦读书,一朝化为黄粱,你说他害不害怕?
见他还在嚎哭,大宗师不耐烦了,直接唤了人来,将其拖了出去。
这一番彻底让屋里屋外的所有人心有戚戚。
一些平日里读书不用功的人,此刻全都恨不得挖个洞将自己埋了。
但大宗师却没了考校生员的心情,他转头对县学教谕道:“下次科试,若是你县学成绩不佳,本官必上奏朝廷,罢尔官、夺尔俸!”
县学教谕,也就是徐鹤上次在惠宾楼见过的那个老头,闻言吓得连连作揖,甚至不敢抬头。
国朝这些年因为府县教谕的待遇和官品不入流的原因,使得充任此职的大多是会试无望的举人、监生,这其中大多数都是家里比较困难的。
做文教官,虽然没什么前途,俸禄也少得可怜,但这好歹是铁饭碗,体制内的职位,懂得都懂。
这就是海陵县县学教谕被骂得抬不起头来,一把年纪也不敢跟大宗师呲牙的原因。
大宗师训斥完了县学的师生,又把目光看向课堂最后站着的徐鹤等人。
他歪了歪头问道:“后面未着澜衫者,都为何人?”
徐岱刚从大宗师的威严中醒过神来,他愈发小心道:“站在后面的是我徐家族学和徐家村社学的学童,院中则是海陵县内外的社学学童代表!”
大宗师点了点头,朝他微微一笑,仿佛在说,咱们什么关系,紧张也轮不到你啊。
徐岱擦了擦没有出现的汗,强挤一丝笑容做了回应。
大宗师脸色再次肃然,看了看后面站着的大大小小学童,挑了半天,选中一个看起来只有八岁左右刚进学的子弟。
徐鹤认得那孩子,他是徐家族学的学童,家中也是小宗,但家里条件还算可以,所以可以供他上族学听举人讲课。
那学童刚刚看见大人们都被台上那架子颇大的大官吓哭了,他哪还稳得住,两腿战栗躬身行礼:“大宗师!”
大宗师对小孩子要求还是没那么高的,见他虽然害怕,但依然礼节完备,于是对徐岱道:“到底是文简公的乡人,礼数周全。”
说完,还没等徐岱说话,他问道:“可能背三字经?”
一听是《三字经》,那学童胆气壮了不少,小鸡啄米似的努力点头:“学了,学了!”
大宗师笑道:“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