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白珍熙走后,曲氏有了精神,吃过东西,在屋里将养半日,便令人拿出她去年闲置的新衣裙,又配好首饰,穿戴一新后,扶着丫头去到儿子的院里。
沈渡遵循冬寒抱冰之理,正将师傅教的拳法舞得虎虎生风,他光着上身,浑身发红,身板比半年前结实了许多。
曲氏先是一慌,这个天怎能不穿衣?下一刻,她很快控制住了自己,因为她发现儿子正在出汗,汗水一颗颗滚落到前胸、后背。
他还未满十岁,表情已经和成年人一样,认真又冷静,严肃而克制。
曲氏的心像泡在了卤水缸里,一阵酸胀,她的孩子本该无忧无虑,跟随夫子读书,成就科举功名,可现在却在这寒冬腊月锤炼筋骨,这一切都是二房害的!
曲氏咽下苦泪,一边在心里泣血,一边露出母亲慈爱的笑脸。
沈渡收住身形,拿起脱下来的里衣擦汗,又毫无阻碍地大步走到了母亲跟前,“阿娘,今日身子可觉得好些?”
曲氏接过他手中的里衣,替他擦颈子,“阿娘好多了,这衣裳短了一截,阿娘回头就叫人进来给你量身做衣裳。”
沈渡牵起唇角,他能听出阿娘的状态比往日都要好,说话也有了力气。
“渡儿,过去是阿娘没护好你,从今以后,阿娘绝不会让人再算计你。”曲氏的声音又掺加了悲色。
沈渡敏锐地抓住阿娘的手,“阿娘,今天有谁来过吗?”
曲氏搂着儿子走向屋里,“你三婶来说侯府雅集的事。”
原来是三婶,沈渡悄悄压在心里的石头总算搬走了。
阿娘最近一直心结难解,情志抑郁,人也日渐消瘦,对此他束手无策,阿爹放弃了他,也背叛了阿娘,他就算把阿爹劝回阿娘身边,裂痕也无法愈合如初,更何况他也劝不动。
阿爹为的是长房的前程,他们娘俩只能往后排。
“渡儿,阿娘后几日会去侯府参加雅集,你若有事要找阿娘,就差人来侯府寻我,那是你三婶的娘家,是自家的亲戚,有事不用忌讳的。”
曲氏出府去雅集,唯一担心的只有儿子,怕沈渡寻她不见,心里着急。
沈渡点头,“我知道了,阿娘,三妹妹是不是也会去?”
曲氏想起那个古灵精怪的胖丫头,不由漾起笑来,“秧秧呀,早就跟她娘去侯府了,渡儿,秧秧跟你很亲是吗,娘看她很爱来寻你。”
娘俩回到屋内,曲氏便亲自去柜子里找干净衣裳,先给儿子穿上。
那个一来就闹得他鸡飞狗跳的小丫头,第一次见面居然饿得晕倒的玉雪娃娃,还有在家学和沈崖梗脖子的倔强妹妹,沈渡越回想,嘴角就弯得越高。
等到明年春天,就给她买一根带小轮的钓竿,再陪她一起,钓很多很多的鱼。
曲氏站在高柜旁,抱怨儿子的里衣太短,然后又开始埋怨自己,这些日子光顾着沉溺伤情,忽略了儿子的生活细节,最后那鲣鲽情深的丈夫还不是成日不见踪影。
她自嘲一笑,笑里透着决裂的冰冷。
沈大爷管着石碳场,可连自己院里的炭不够,他都不曾过问一句,挨冻受寒了这些天,她总算是冻醒了。
庆德侯府。
曹氏是三十六岁才生的白珍熙,白珍熙头上有三个哥哥,最小的都比她大十岁,她的侄子侄女们也都比秧秧大得多。
因此秧秧一来就成了霸王,谁都让着她,府里的大哥哥大姐姐,没有谁会跟小娃娃争,反倒个个地给她撑腰、送东西,连养在暖房的绿毛鹦哥,都被大舅舅家的兄长拎来了秧秧屋里,省得她一趟一趟的,冒着风雪跑去暖房,就为了逗那只畜生。
今日是雅集开宴初日,阿娘和外祖母早早便起来张罗,沈三爷去衙门之前来喊女儿起床,秧秧躲进被窝里蒙着头,装听不见。
沈三爷想那就让她睡吧,平日去家学也怪累的,就没再坚持喊她起床,给她把被窝揭开口子,透进空气,自己才走了。
阿爹一关门,秧秧骨碌翻身坐起,光着脚跑下床,把外间的鹦哥提溜进了内寝,搁在阿娘奢华的玉石燕几上。
圆乎乎的脑袋靠近那圆笼子,“咱们继续练,你可要好好学才行。”
绿毛鹦哥捣腾着两只细薅爪子,在木竿上左右溜达。
秧秧盘起两只白胖的脚丫,撅起嘴,“听好了!”
那畜生两眼呆了一呆,啪嗒拉出泡屎,糟绿的还冒热气。
秧秧恼火地伸手戳戳它,“听好!”
鹦鹉歪头看她。
秧秧一字一句对它念:“公主福寿无疆。”
雅集一共三日,宾客有公主、长公主,大长公主,一个比一个有地位,但她们都是大永的公主,这句福寿无疆可以从头说到尾。
绿毛鹦鹉很聪明通人性,它抖抖身上灿烂华美的羽毛,张开嘴壳子,巧舌如簧学道:“公